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课间操时我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发生冲突的角落，放学铃一响，我第一个冲出教室。
“兄弟”台球厅离学校不远，藏在一条嘈杂的巷子里。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浓重的烟扑面而来。台球桌上方吊着昏黄的灯，几个穿着紧身T恤、叼着烟的社会青年正俯身击球，球杆撞击台球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了一圈，很快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看到了卓益。卓益也看到了我，朝旁边一个用布帘半隔开的小休息区扬了扬下巴。
我走过去，掀开布帘。
里面空间不大，只摆了一张旧沙发、一个茶几和几个折叠凳。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正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个小电视，里面放着模糊的意甲联赛录像。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肩膀很宽，坐姿很放松，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弥漫开来。他妈的，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腿软。
卓益没跟进来，只是放下了布帘，守在外面。
我就像个傻逼一样站在那里，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先开口。
“来了？”男人终于说话了，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他缓缓转过身。
我第一次看清鲍雨龙的脸。不像孙放那样嚣张，也不像高玉龙那种故作凶狠。
他的脸廓分明，眉头很浓，眼神平静得像深潭，看不出喜怒，但看过来的时候，像能把我整个人都看透。
他看起来比学生成熟得多，确实像已经混社会的人了。
“鲍…鲍哥。”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卓益学长说，您找我。”
鲍雨龙没接话，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才慢慢开口：“任戟。插班生。来了一个月，把高一掀了个底朝天。”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夸还是贬。
“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坐。”鲍雨龙指了指对面的折叠凳。
我依言坐下，腰背不自觉地挺得笔直。
我在外面的时候还在想，你鲍雨龙也是有求于我，最好别在我面前装蛋子，不然老子也不伺候你。
但当我真正面对面看着他的时候，我还是不自觉地放低了姿态。
“高玉龙是个废物，詹修平心眼太多，活该。”鲍雨龙弹了弹烟灰，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现在高一没人了，李国良那种货色也敢跳出来充大头。”
他顿了顿，看着我：“孙放找你麻烦？”
“嗯。”我点头，“之前凯米尔丁他们在外面堵过我，昨天他还在楼梯口堵我。”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打了李国良他们？还有…高玉龙的事？”
“屁。”鲍雨龙笑了一声，“他是在试探我。看看我管不管高一这摊烂事。”
我愣住了。
“高一乱了，高二想伸手，正常。”鲍雨龙说得轻描淡写，“但我没点头，他孙放的手就不该伸那么长。”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盯着我：“我现在给你点头，你敢不敢把他的手剁回去？”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话问得直接，甚至血腥，充满了黑道的隐喻。
“鲍哥…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强迫自己冷静，想起张祺瑞的话，不能被人当枪使，“我就一个人，怎么跟孙放和高二斗？”
“你不是一个人。”鲍雨龙往后一靠，“你有我。以后高一，你说了算。李国良、田安、鸽子…谁不服，你打服他。打不过，找我。孙放的人再进高一找你麻烦，告诉我，我去找孙放。”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力量。
“为什么是我？”我终于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虽然昨天张祺瑞已经分析地足够透彻，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峻阁，张敦海，他们都比我…”
“他们不行。”鲍雨龙打断我，“我选人，看三点：够不够胆，听不听话，有没有用。你捅了这么多篓子，胆量有。现在坐在我的地盘跟我说话，没尿裤子，算你镇定。至于听不听话，有没有用，得看以后。”
他掐灭烟头：“你就说干不干。干，以后高一你横着走，孙放的事我替你挡着。不干，现在门在那边，你自己出去接着躲孙放。”
没有花言巧语，没有虚假承诺，只有赤裸裸的选择和后果。
我沉默了。我能听到外面台球撞击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
鲍雨龙的气场太强了，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但他给出的条件，又让我无法拒绝。张祺瑞的分析一点没错，这是一根我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哪怕它来自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鲍雨龙的目光：“鲍哥，我干。但我需要怎么做？”
鲍雨龙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出的表情，像是满意，又像是早就料到。
“很简单。第一，从明天开始，把你认识的所有能打、敢打的人拢起来，告诉他们，以后跟你。第二，李国良、高烨那帮人，找个机会，一次性打服，打到他们不敢再呲牙。第三，盯着点田安和鸽子，他们要是老实，就先不管，要是也想趁乱起势，一样收拾。”
“明白了。”我点头。
“有事打给卓益，他会告诉我。”鲍雨龙摆摆手，像是打发一件小事，“去吧。让我看看你的用处。如果你证明了你的能力，那我会先送你一份见面礼”
会谈结束了，前后不到十分钟，事情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鲍雨龙对我的支持是有条件的。
我站起身，感觉腿还有点软，但心里却像烧起了一团火。我掀开布帘走出去，卓益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走出台球厅，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那个昏暗的台球厅实在太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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