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日后,江南,苏家药庐。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正在翻阅一本古籍医案的苏衡身上。
这时,府中一位老仆敲门进来,将一个信封恭敬地放在书案一角,低声道:“公子,北边来的信,加急,送信的人说是务必亲自交到您手上。”
苏衡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北边?他在京城并无太多深交。待老仆退下后,他拿起信封,触手微沉,火漆封印寻常,并无特殊标记。他带着几分疑惑拆开,当目光扫过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时,他温润平和的面容骤然一变!
是陆明璃的信!
她怎么会突然给他写信?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迅速浏览信的内容,越是往下看,眉头蹙得越紧,捏着信纸的指尖也微微收紧。沈玦身中“缠丝”奇毒?太医束手无策?
“缠丝……”苏衡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变得凝重无比。他博览医书,对天下奇毒多有涉猎,这“缠丝”之毒他曾在某部残卷上见过记载,确如其名,毒性阴损刁钻,极难根除,一旦深入经脉,几乎无药可解!难怪连太医都无可奈何。
陆明璃在信中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苏衡能想象到她写下这封信时,是何等的无助与恐慌。那个在江南烟雨中沉静坚韧的女子,若非到了绝境,绝不会如此。
他正凝神思索这“缠丝”毒的化解之法,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呼唤:
“哥哥!哥哥!”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如同翩跹的蝴蝶,蹦跳着闯了进来,正是苏衡的妹妹苏芷。她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凑到书案前,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苏衡,带着几分撒娇和好奇:
“我听前院阿福说,有从京城来的信?是不是陆姐姐写来的?她是不是想我啦?在信里有没有提到我呀?京城好玩吗?她过得好不好?”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欢快的溪流,瞬间冲散了书房内凝重的气氛。
苏衡看着妹妹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他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折起,收入袖中,脸上勉强挤出一丝与往常无异的温和笑意,抬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小芷,怎么还是这般莽撞?信……确实是京城来的,问些寻常之事罢了。你陆姐姐她……一切都好,让你不必挂念。”
苏芷并未察觉哥哥瞬间的异样和话语中的隐瞒,听说陆姐姐安好,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又缠着苏衡问了些关于京城风物的问题,才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又出去了。
书房内重归寂静。
苏衡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忧虑。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庭院中灼灼盛放的夏荷,袖中的信纸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心神。
他沉默良久,最终转身,走向药庐深处那排存放珍贵医籍和药草的书架。他必须尽快找出关于“缠丝”毒的更多记载。
苏衡在药庐深处翻阅了整整一夜的医籍孤本,关于“缠丝”之毒的记载确实寥寥,只在一部残破的牛皮卷上找到些许描述,言明其性阴寒缠绵,如丝线缠绕经脉,寻常解毒之法难及根本,且极易反复。卷末模糊提及,欲彻底清除,需一味至阳至刚的奇药为辅,调和疏导,方有一线生机,但具体为何药,记载已然缺失。
天色微明时,苏衡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单凭这些零碎记载,绝无可能解沈玦之毒。
他来到苏老爷子的静修之所。老人正于庭院中缓缓打着养生拳法,须发皆白,精神却矍铄。见孙儿面色沉重、眼带血丝地前来,便知有事。
苏衡没有隐瞒,将陆明璃的来信,沈玦身中“缠丝”奇毒、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以及自己查阅医籍所获甚微的困境,一一道出。
苏老爷子听完,缓缓收势,负手立于一株老梅树下,沉默了许久。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最终,他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阅尽世事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缠丝……”老人喃喃低语,“此毒老夫年轻时曾听一位云游的西域僧人提及过,确是极其阴损难缠。据闻,其解法的关键,在于一味名为‘血晶莲’的药材。此物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火山温泉畔,集至阴与至阳之气于一身,百年难得一遇,用以中和疏导‘缠丝’的阴寒毒性,或有奇效。只是……此物踪迹缥缈,难寻啊。”
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苏衡:“璃儿那孩子……既已求到你这里……。沈玦此人,虽手段强势,于江南之事上,倒也未曾亏待我苏家。此事,我们苏家都无法袖手旁观。”
苏老爷子顿了顿,语气转为决断:“去吧。带上我们苏家最好的药材,还有那几位擅解毒症的医师。京城龙潭虎穴,万事小心。尽力而为,但……也需懂得保全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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