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以省委大院为核心，急速向陕东省的每一个权力角落扩散。
没有正式的公告，没有公开的报道，但那种无形的震动，却比任何红头文件传递得都快、都猛。体制内自有其隐秘的通讯网络，电话、短信、加密的即时通讯软件……在各种讳莫如深、欲言又止的交谈中，“魏海峰”这个名字，迅速从一个权势显赫的符号，变成了一个需要小心规避的禁忌。
省政府大楼，发改委主任张克俭的办公室大门紧闭，上面已经贴上了省纪委的封条。两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守在门外，隔绝了一切窥探的目光。走廊里偶尔有经过的干部，无不加快脚步，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仿佛那扇门蕴含着某种不祥的瘟疫。
安监局、北阳市市委大院……类似的情景在不同地点同步上演。一种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开始弥漫。与这几人过往甚密者，更是如坐针毡，有的拼命回忆自己是否留下过什么把柄，有的则开始悄悄活动，试图寻找新的靠山，或者……切割过去的痕迹。
……
中午时分，省长秦宇轩在机关食堂的小包间里简单用餐，只有秘书作陪。
“省长，”秘书低声汇报着刚汇总来的信息，“上午会后，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这边，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几个平时和魏……那边走得比较近的副秘书长，都以各种理由请假或者下去调研了。”
秦宇轩夹了一筷子青菜，细嚼慢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正常反应。树倒猢狲散，自古皆然。通知下去，下午两点，召开省政府党组扩大会议，各厅局、各地市一把手参加。”
“是。”秘书立刻记下，犹豫了一下，又道，“另外，北阳市那边，王春来被带走后，市长李国涛同志打来电话，一方面坚决拥护省委决定，另一方面，请示市政府目前的工作，特别是几个重大项目的推进……”
“告诉国涛同志，”秦宇轩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稳定是第一位的。让他暂时主持市委、市政府全面工作，确保北阳大局稳定，经济建设和社会民生工作不能有任何耽搁。非常时期，尤其要看干部的责任和担当。”
“明白。”
秘书知道，这是省长在释放明确的信号——稳定压倒一切，同时，也是在看各级干部在关键时刻的表现。这场风暴，是危机，对一些人来说，也未尝不是机遇。
……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家不显眼的茶社雅间内。
省政法委书记孙耀民端着茶杯，却久久没有喝一口。他对面坐着的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赵劲松，是他的心腹干将。
“老板，动作太快了，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赵劲松压低声音，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惊悸，“中央直接动手，这是……要彻底清洗啊。”
孙耀民目光深沉，缓缓将茶杯放下：“魏海峰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他手伸得太长，胃口太大，出事是早晚的。只是没想到，会是秦宇轩……和上面配合得这么默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他与魏海峰并非一路人，甚至多有龃龉，但魏海峰的骤然倒台，同样让他感到了一种唇亡齿寒的警惕。秦宇轩来陕东时间不长，但这次展现出的与高层的联动能力以及行事之果决，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我们这边……”赵劲松试探着问。
“约束好下面的人，”孙耀民打断他，语气严厉，“这段时间，都给我把尾巴夹紧了！不该碰的别碰，不该问的别问。尤其是你分管的经侦、刑侦那边，涉及魏海峰那条线上的人和案子，一律严格按规定办，没有我的亲自批准，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更不许私下通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们。一动不如一静，明白吗？”
“明白！”赵劲松重重点头。
……
下午，省政府党组扩大会议在一种极其严肃甚至有些压抑的气氛中召开。
秦宇轩坐在主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再次通报了早晨的情况，重申了省委的立场和要求。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面孔，看到了震惊、看到了不安，也看到了少数人眼中闪烁的、难以掩饰的兴奋。
他强调了稳定，强调了发展，更强调了纪律。
“……每一个党员干部，都要从中深刻汲取教训，守住底线，敬畏纪法。要把心思用在为人民服务上，用在推动陕东高质量发展上！任何企图浑水摸鱼、任何试图干扰破坏当前稳定大局的行为，省委、省政府都绝不会姑息！”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会议结束后，各地市、各厅局的负责人步履匆匆地离开，很多人连寒暄都省了，第一时间返回岗位，准备传达和部署。
秦宇轩回到办公室，方文谦已经等在门口。
“省长，京城的电话。”方文谦低声道，指了指里面的红机。
秦宇轩点点头，快步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他知道，来自最高层的声音，将为他下一步的行动，定下最终的基调。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缓缓汇聚，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新的风雨。
陕东的政坛，在经历了清晨那场“无声惊雷”的猛烈震撼后，正式进入了更加波谲云诡的后风暴时代。水面上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水面之下，无数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各方势力都在重新审视、评估、布局，等待着新的棋手落下棋子。
而秦宇轩心里清楚，拔除魏海峰，只是撕开了陕东沉疴积弊的一道口子。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他拿起那部红色的电话听筒，沉稳地应道：
“我是秦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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