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三水村。
一场大雪，让本就宁静的小山村变得更加萧瑟，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躲在屋里享受着各自的人间温情。
村口一棵歪脖子树下，坐着一名身穿秀才长袍的书生，正是萧夜。
此时萧夜的打扮比起在祁家时无疑要寒酸太多。
长袍之上满是形状各异的补丁，可能因为浆洗过太多次，原本的青色长袍已经有些发白。
可他那双眸子却愈发的明亮！
萧夜回望了一眼白茫茫的小山村，顿时喜笑颜开，“瑞雪兆丰年啊，看来明年又是个丰收之年。”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不屑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丰收不丰收的，关你屁事，那些村民会多分你一粒粮食吗？”
说话的依旧是那只掉了毛的老狗，这老狗紧紧贴着萧夜的身体，也不知是怕自己冻死，还是怕这书生冻死。
萧夜闻言也不生气，“只要这天下能少几个饿死之人，那也就够了。”
“嘁，穷酸书生假慈悲，忘了几个月前你差点被人活活打死了？”
一提这个，萧夜当即不说话了。
三个月前发生在祁府的那件事仍旧历历在目，可他早已看淡。
读书人修身养性，求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
一阵寒风吹过，萧夜紧了紧身上长袍，随即站起身，“走吧，今日还得给那些娃娃们补习功课，迟到了可不好。”
言罢，萧夜踩着积雪，在一片嘎吱嘎吱声中，身影渐行渐远。
老狗慵懒地抬起头，混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不出的复杂。
“茫茫天地一书生，小子，一本圣贤书可救不了这天下苍生。”
感叹过后，它还是跟了过去。
村子正东，有一处破旧的茅草屋，谁能想到，这里竟然是一间私塾。
三水村并不大，总共不到一百户人家，小孩子就更少了，去年这间私塾还有十二名学生，可到了今年，就只剩下六名。
而今天，就连这六名学生也是一个未到，看着空荡荡的教舍，书生很是不解。
想当年，为了读书，他宁愿一个人走上十几里的山路也要风雨无阻，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
明明读书的地方就在家门口，明明他不要任何供养，可他们就是不愿来。
老狗趴在门口，打了个哈欠，“我看就算了吧，他们兴许是不愿听你教的那些奇谈怪论。”
老狗说完，萧夜突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昨夜大雪，兴许他们现在还在睡懒觉，没起床呢。”
“你大爷的，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萧夜自顾自说完，转身就冲出了茅草屋，他决定挨家挨户去叫人。
村西头，一处低矮的院门外。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在这寂静的村落，显得格外刺耳。
“特么的，谁呀，大早上打搅老子的美梦。”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披着一件破旧棉衣，怒气冲冲杀了出来。
院门打开，迎面撞见那张欠揍的笑脸，汉子怒火腾一下窜了起来。
“原来是你这个倒霉催的，来做什么，讨打吗？”
说着，汉子挥舞了一下拳头。
萧夜下意识朝后退了退，右眼上的那处淤青可就是拜此人所赐。
“那个……小元呢？今天怎么没去私塾啊。”
汉子一脸鄙夷，“我说酸秀才，是老子昨天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记性不好，我家小元那是要继承家业的，能写自己名字，会算账这就够了，不需要学那些狗屁的大道理。”
萧夜瞥了眼院门口放着的那把依旧沾着血沫的杀猪刀，神色古怪。
这汉子是本村屠户，一把杀猪刀，据说已经传了三代，那小元可是正经的读书种子，若是拿起了屠刀，还如何读圣贤书。
“胡大哥，你相信我，小元真的是个读书种子，不读书实在可惜，难道你就不想家里出个秀才，光宗耀祖吗？”
一听这个，汉子勃然大怒，“去你娘的光宗耀祖，你倒是装了一肚子圣贤书，不照样连饭都吃不饱，赶紧滚，不然老子拆了你那茅草屋。”
言罢，汉子一把关上房门，继续回屋睡觉去了。
萧夜还想继续敲门，却被老狗制止了，“别白费功夫了，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总得试试吧，小元那孩子悟性确实不错。”
“对于这些村民来说，能吃饱饭才是天大的道理，什么光宗耀祖，什么救国救民，都是扯淡。”
一人一狗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慢慢远去。
路过的村民纷纷对书生投来鄙夷的目光，“瞅瞅，瞅瞅，读书都读傻了，整天自说自话，神神叨叨，可不能让我家娃儿也变成这样。”
接下来，萧夜又接连敲开了五户村民的大门，可惜，没有一家愿意让孩子继续去私塾读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黄金屋啊，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长街之上，天地白茫茫一片，唯有那一袭灰色衣袍，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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