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利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那天，慧婕一夜没合眼，守在监护室门外，看到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时，她几乎是扑上去，手指轻轻触碰到二利温热的皮肤，悬了多日的心才稍稍落地。
自那以后，两家人便开始了轮班守候的日子。
而慧婕，几乎是寸步不离，白天守着二利说话，晚上就蜷缩在病房的折叠床上，稍有动静便立刻惊醒，生怕错过二利醒来的瞬间。
三岁的小源每天就像踩着时钟上班一样，早上八点钟准时出现在二利病房门口，小小的身影背着卡通书包，里面装着他最喜欢的故事画册和玩具车。
“妈妈，我来陪爸爸啦！”小源进门时，又甜又脆地喊道，然后踮着脚尖，笨拙地搬过一个凳子，慢慢爬到上面，刚好能凑到二利的床边。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握住二利的手。“爸爸，今天幼儿园的小明还抢我的积木，不过老师批评他了，还让他给我道歉呢！”
他会絮絮叨叨地讲幼儿园里的趣事，从给小花浇水到老师教我们折小兔子，连自己午睡时不小心流了口水的糗事都不放过，仿佛要把一天里所有的小事都讲给爸爸听。
有时候，他会从书包里掏出画册，摊开在膝盖上，用小手指着图画，一字一句地念：
“爸爸你看，这是小兔子，它要去采蘑菇，还有小松鼠，它在树上藏松果呢…… 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去公园，也看到小松鼠了，你还说要给我抓一只呢！”
念到兴起时，他还会轻轻晃一晃二利的手，像是在寻求认同，可回应他的只有病房里仪器的滴答声。
若是遇到晴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小源就会唱起歌来。“爸爸，今天老师教我们唱《小星星》了，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他清了清嗓子，把小脸贴在二利的胳膊上，一字一句地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跑调的音符在安静的病房里轻轻飘着。
偶尔还会忘词，小源就皱着小眉头想半天，然后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重新从头唱起。隔壁病床的大爷每次听到，都会笑着说：“这孩子的歌声，比止痛药还管用呢！”
有一次，小源把玩具赛车放在二利手边，小手轻轻推着车，小声说：“爸爸，等你醒了，我们一起玩赛车好不好？上次你赢了我，这次我让你赢，我就当第二名，行不行？”
他盯着二利的脸，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爸爸点头答应。
头几天，小源的声音响亮得像个小喇叭，连走廊里路过的护士都能听见他的歌声。
可渐渐的，大人们发现了不对劲 —— 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原本脆生生的语调，变得像被水泡过的棉花，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沙哑。
有时候说话稍微久一点，他就会下意识地抿抿嘴，眼神也跟着黯淡下去。
那天下午，慧婕坐在床边给二利按摩手臂，看到小源又在跟二利说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便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鼓励：
“儿子，大点声跟爸爸说呀，你爸爸最疼你了，他肯定能听见你的声音，一听见，就会醒过来陪你玩了。”
她的话音刚落，小源的肩膀突然轻轻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紧接着，豆大的眼泪就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唰唰往下流，滴在二利的手背上。
他瘪着小嘴，努力想把哭声咽回去，可声音还是带着浓浓的哭腔，细弱地说：“妈妈，我嘴疼……”
慧婕的心猛地一紧，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柔声说，“张开嘴让妈妈看看，啊 ——” 小源听话地仰起头，慢慢张开嘴。
慧婕低头一看，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连声音都开始发颤：“咋……咋烂得这么严重啊？”
孩子的嘴唇上、牙龈上，甚至舌头边缘，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口疮，有的已经破了，露出红色的创面，还渗着淡淡的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尤其是嘴唇上的几个，肿得发亮，连闭合都有些困难。
“疼几天了？咋不跟妈妈说呢？”慧婕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小源的下巴，生怕碰到他的口疮，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孩子的衣服上。
这些天她满脑子都是二利，竟没注意到孩子的异常，连他吃饭时慢慢吞吞、总是只吃几口就放下碗筷，都以为是孩子没胃口，现在想来，全是因为嘴疼。
慧婕不敢耽搁，抱着小源就往医生办公室跑。儿科医生看了看小源的口腔，叹了口气说：“是上火引起的口腔溃疡，孩子太小，情绪太紧张、心里焦虑，免疫力下降，就容易长这个。”
医生给开了一瓶喷雾，嘱咐慧婕每天饭前饭后给他喷两次，饮食清淡些，多给孩子吃点蔬菜水果，同时要开导孩子放宽心，不让他着急上火。
拿着医生开的药，慧婕抱着小源回到病房，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喷药。
喷雾刚碰到口疮，小源就疼得直往后躲，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可他却没哭出声，只是紧紧攥着慧婕的衣角，小声说：“妈妈，我不疼，喷了药，爸爸就能醒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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