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莫斯科郊外，一座废弃的东正教小教堂。
这里是总参二部在苏联境内最重要的几个安全屋之一，也是他们计划中，与前来接应的秘密航班，最后的汇合点。
教堂内部，尘土飞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木料和熄灭的蜡烛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几缕惨白的月光，透过穹顶上破碎的彩色玻璃窗，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有些阴晴不定。
队伍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何雨水那几句看似不经意的分析，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被单独“隔离”在圣坛角落里的“伊万诺夫博士”。
老头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抖得更厉害了，嘴里不停地用俄语念叨着什么，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
李长庚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走到陆锋和何雨水身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
“雨水，你的意思是……我们，救错了？”
这个猜测，太过恐怖。
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之前所有的牺牲，所有的战斗，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不是错了，试一下，就知道了。”
何雨水依旧平静，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分的焦躁或者懊恼，仿佛这一切，都还在她的计算之内。
陆锋看着她，心里那股子因为被欺骗而升起的邪火，也莫名地平复了下来。
【妈的，怕个球！】
【天塌下来，有我给媳妇儿顶着！】
【就算救错了，大不了，再杀出去，把真的抢回来！】
何雨水站起了身，无视了所有人紧张的目光，缓步，走向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伊万诺夫”。
她的脚步很轻，皮鞋踩在落满灰尘的石板地上，却发出“哒、哒、哒”的，如同催命钟摆般的清晰声响。
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伊万诺夫博士。”
何雨水停在了老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没有说中文，也没有说英文，而是用一种字正腔圆，带着浓重彼得堡口音的，学术派俄语，开了口。
老头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我们，已经安全了。”何雨水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很抱歉，让您经历了这一切。但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我需要问您一个问题。”
“问……问题？”老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的。”何雨水点了点头，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在旁人看来，如同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然后，她用同样温和的语气，问出了一个，在场除了郝卫东之外，谁也听不懂的问题。
“在您的理论体系中，卡拉比丘流形在超弦理论的额外维度紧致化过程中，是如何通过其复杂的拓扑结构，来决定我们三维世界中，基本粒子的代数和物理常数的？”
“……”
整个教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郝卫东的眼镜，猛地滑到了鼻梁上，他扶了扶，镜片后面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我的天……】
【她……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这……这根本不是公开发表过的东西！这是伊万诺夫博士在被软禁前，写给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亲笔信里，提到的一个猜想！属于他整个理论体系里，最核心，也最前沿的部分！】
【这……这是绝杀啊！！！】
那个“伊万诺夫”，也彻底愣住了。
他脸上的恐惧凝固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一种学生在考场上，突然发现自己一道题都不会做时的那种最纯粹的慌乱！
“我……我……”他支支吾吾，嘴唇哆嗦着，“那……那个……流形……它……它的几何……几何形态……决定了……决定了引力……”
他的回答，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甚至，犯下了一个，在郝卫东听来，简直是侮辱智商的，致命的，基础性错误！
他把“拓扑结构”和“几何形态”，这两个在弦理论中，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互为前提的概念，给混为一谈了！
完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不需要再问了。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咔哒。”
一声清脆的，保险打开的声音。
陆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了老头的身后。
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说。”
陆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死亡的威胁，是最好的卸妆水。
“伊万诺夫”脸上的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竟然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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