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东宫崇文馆,已有一月。
我如今的身份,是太子詹事府下的一名小小女史,掌管经籍,负责校勘典册。这职位不高,甚至有些无聊,却是幕玄辰能为我安排的,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位置。
他需要一把藏在鞘中的刀,而我,需要一个能靠近风暴中心,又能暂时隐匿自己的地方。
崇文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里是东宫的“脑”,藏着大周开国以来无数的典籍孤本、舆图志怪。对于旁人来说,这里是故纸堆的坟墓;但对我而言,这里是天堂。
每一卷书册,每一张舆图,都是构成我脑内虚拟沙盘的宝贵数据。
一个月来,我白天是沉默寡言、埋首书卷的秦女史,夜晚则在无人之时,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时代的一切。从疆域地理到地方民俗,从朝堂典制到百官谱系,系统将这些庞杂的信息一一拆解、归类、建模。
我像一只在暗中结网的蜘蛛,不动声色,却将网的每一根丝线,都牢牢地系在自己能够触及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我知道,幕玄辰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他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正一天比一天更具审视的意味。他给了我一个安身之所,现在,他需要看到我的价值。
机会,在我进入崇文馆的第三十一天,悄然而至。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几位隶属于东宫幕府的谋士,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为首的,是东宫首席谋臣,陆思远。他年近四十,目光锐利,素有“小卧龙”之称,是太子党的核心智囊。
“北境传来急报,蛮族左贤王忽然集结三万骑兵,屯于燕回关外,似有南下之意。”陆思远眉头紧锁,指着沙盘上一个代表关隘的木块,“可关内我方探子传回的消息,却说左贤王此举,不过是秋日循例的操演,并无战心。这两份情报,截然相反。”
另一位谋士反驳道:“蛮族狡诈,探子所报未必为真。依我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应立刻上奏陛下,请旨增兵燕回关,以防不测。”
“不可!”陆思恩立刻否决,“如今国库空虚,勇王一党又在户部处处掣肘,此时贸然请旨增兵,粮草军械从何而来?一旦请旨被驳回,反而会动摇军心,更显我东宫无能。”
“那陆先生的意思是,坐视不理?”
“我……”陆思远一时语塞。
他们的争论,清晰地传入了正在一旁整理书架的我的耳中。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两份摊在桌案上的军报。
我的大脑,或者说系统,几乎是瞬间就开始了分析。
【情报A:来源于边军斥候,观察到蛮族三万骑兵集结,马匹膘肥体壮,带有三日以上干粮,行动路线直指燕回关。结论:高度疑似进攻前兆。】
【情报B:来源于安插在蛮族王庭的密探‘沙狐’,称左贤王营中宴饮不休,毫无备战迹象,集结军队只为威慑邻近部落。结论:无进攻意图。】
两份情报,都来自于玄鸟卫的系统,按理说都具备极高的可信度。但它们却给出了完全相悖的结论。这正是陆思远他们头疼的根源。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崇文馆的内殿传来。
“都给孤静一静。”
幕玄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只穿了一身玄色常服,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他没有理会噤若寒蝉的谋士们,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了我的身上。
“秦女史,”他淡淡地开口,“你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有惊愕,有不解,更多的,是轻视与怀疑。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平静地走到沙盘前,躬身行礼:“殿下。”
“这两份军报,你看过了。”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是。”我没有否认。
“你的看法。”他言简意赅。
陆思远等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让一个整理书卷的小小女史来对军国大事发表看法?这在他们看来,简直近乎儿戏。
我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只是伸出手指,指向那份来自密探“沙狐”的情报。
“殿下,问题出在这里。”我平静地说道,“这份情报,是假的。”
“一派胡言!”一位谋士立刻出声呵斥,“‘沙狐’乃我玄鸟卫潜伏蛮族十年之久的顶尖密探,从未出过错漏!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军机大事?”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幕玄辰,继续说道:“这份情报本身没有问题,字迹、暗语、传递渠道都符合‘沙狐’的习惯。但,这份情报的载体,有问题。”
我拿起那张薄薄的莎草纸,递到幕玄辰面前:“殿下请看。这张莎草纸,产自西域月氏国,质地绵软,是蛮族贵族专用的书写材料,这一点没有错。但为了防潮,月氏国的莎草纸在制作时,会加入一种名为‘白叠根’的植物汁液。这种汁液无色无味,却有一个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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