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别院，厢房内。
哑仆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两名炎卫守在门外，目不斜视。
地炎续命膏的药力在伤口处化开，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也暂时遏制了圣心真气的侵蚀。
九转护心丹服下后，一股热流护住了心脉，让他濒临崩溃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丝元气。
他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
没有人知道，在他那看似昏迷的意识深处，正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那一掌……
那只仿佛从虚无中探出、缭绕着乳白色光晕、掌心纹路如同天地至理般玄奥的手掌……
不是元凯。
而是他记忆中圣心阁的一个人。
那种气息，那种意境……如此熟悉，熟悉到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生灭轮转，造化由心……”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似乎在他记忆深处响起，却又抓不住丝毫痕迹。
更让他心悸的是，对方明明有机会杀他。
在那只手掌拍碎所有影卫、印向他胸膛的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可最终，那浩瀚的力量却偏了一偏，只是重创了他的左肩，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圣心真气。
是失手？
不，到了那个境界，怎么可能失手？
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对方离去前，那一声仿佛直接响彻在他神魂深处的冷哼，充满了不屑、失望，还有……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废物。”
这是那声冷哼中，唯一清晰的意念。
废物……是在说他吗？
哑仆灰败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多少年了，没有人敢这样评价他。
即便是炎烈，即便是药王谷谷主，对他也是以礼相待，甚至带着忌惮。
可那个人……
他到底是谁？和圣心阁是什么关系？
和当年那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和混乱的记忆碎片交织在一起，让他本就重伤的神魂更加疼痛欲裂。
左肩的伤口处，圣心真气与寂灭煞气的对抗从未停止，如同两军在他体内厮杀，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变化，正在发生。
那被圣心真气不断冲击、消磨的寂灭煞气深处，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截然不同的气息，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
那气息，温暖，平和，充满了生机。
如同严冬冻土下，一颗被深埋了无数岁月的种子，在感受到春天气息时，那一声微不可闻的、渴望破土的悸动。
哑仆毫无所觉。
门外，一名炎卫耳朵微动，似乎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哼。
他警惕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只见床上的哑仆依旧昏迷，只是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一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炎卫收回目光，继续站岗。长老吩咐了，有任何异动才需上报。
一声闷哼，大概只是伤重痛苦吧。
夜，在猜疑、伤痛、迷茫与无声的蜕变中，缓缓流逝。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伴随着更多未知的危机与变数，悄然来临。
落雁坡，位于西山以北百里，是一处地势开阔、怪石嶙峋的荒芜之地，因其秋日常有南飞大雁在此歇脚而得名。
如今深秋，雁群早已过尽，只余下萧瑟的寒风卷起枯草和砂石。
辰时三刻，炎烈准时出现在落雁坡最高的一块鹰嘴岩上。
他一身赤红长袍，在灰黄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身后，跟着八名气息凝练、最低也是金丹初期的“炎卫”，以及两名随行的长老。
阵容可谓豪华，彰显着药王谷即便声名受损，依然雄厚的底蕴。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扫视着四周。
他在等，等元凯神尊的出现，也等一个答案。
约定的时间是辰时末。
他提前到来，既是为了占据地利，也是想观察有无埋伏。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高，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坡下荒草丛中，几只野兔警惕地探出头，又迅速缩回。
远处天空，几只秃鹫盘旋，发出不祥的鸣叫。
元凯神尊没有出现。
一直等到巳时初「上午九点」，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视野所及，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再无其他身影。
炎烈的脸色，从最初的阴沉，渐渐变得有些难看，最后，浮现出一丝冰冷的讥诮。
“好，很好。”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落雁坡，“元凯道兄，既然你怯战不来，那便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你圣心阁余孽，先伤我爱徒，又屠我影卫，此仇不共戴天！从今日起，我药王谷与你等，不死不休！”
他这话，既是对着空荡荡的荒坡说，更是对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各方耳目说。
他要坐实元凯神尊“爽约怯战”、“暗中偷袭”的罪名，将药王谷摆在“受害者”和“被迫反击”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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