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风像是被松枝滤过的浪,不是汹涌的惊涛,而是带着韧劲的细浪,从连绵的山脊间翻涌而来。松针把风里的燥气筛得干干净净,只余下涧底的寒气——那寒气像是藏在石缝里的冰珠,被风裹着,顺着窗子的缝隙往屋里钻,先是在窗台上打个转,再贴着墙根溜到桌脚,让空气里都浮着一层淡淡的凉。风的声响是“呼呼”的,却不刺耳,更像老人们围坐时的低语,裹着碎碎的林涛一并涌来——远处的松树被风吹得摇晃,叶子摩擦的“沙沙”声混在风里,像是给这夜曲添了细碎的伴奏。风到了檐角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打着旋儿盘旋,卷起几片白天落下的枯松针,在檐下转了三两个圈,才又顺着墙根飘向院角的柴堆,留下满院清冽的松香。
窗外的月光,泼洒在群山与田野之间,连近处的竹丛都被月光笼罩,虽然是夜晚,但能清晰的看到轮廓。偶尔有几点萤火虫从山林丛里飘出来,那光不是刺眼的亮,而是柔和的、带着暖黄的微光,像是谁不小心从口袋里撒落的星子,在月光下慢慢飘移。它们飞得极慢,每一次扇动翅膀,光就微微闪一下,勉强勾勒出远山的轮廓——先是山尖那道最淡的弧线,再是山腰处被风磨平的缓坡,最后连山脚下那片矮矮的灌木丛,也借着萤火的微光,显露出别样的风采。就在这夜色深处,忽然传来几声麋鹿的低唤,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悠长,像是浸了露水的铜铃,在风里荡出清泠泠的回响,从山坳那头飘来,又往山涧那头飘去,仿佛在和这寂静的夜对话;紧接着,又有不知名的夜鸟啼叫划破短暂的静谧,那声音短促而脆亮,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像是谁在林间行走时,不小心碰响了挂在枝头的银铃,“啾”的一声便戛然而止,只留余音在枝叶间绕了两圈,便又沉回更深的寂静里。唯有夜风还在不知疲倦地穿梭,从这棵树的枝桠跳到那棵树的叶尖,把叶上凝结的月光抖落一地——那些月光碎在草丛里、石板上,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闪着淡淡的光。
张宇趴在旧木桌上写作业,那桌子是爷爷留下的老物件,桌面是整块的红木,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看不出最初的棱角,表面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是他小时候用小刀刻下的歪扭名字,如今被时光磨得浅了,却依旧清晰。台灯的光从他头顶斜斜落下,在桌上晕开一圈暖黄的光晕,那光不亮,却足够温柔,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土墙上——墙上的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土来,他的影子就落在这些墙土上,像幅安静的剪影,随着他低头、抬头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是墙上藏着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自己。桌上摊着的是王老师白天特意给他的试卷,试卷是一张A3纸打印的,已经被他的手指磨得边角卷起了小小的弧度,像是被风吹皱的纸。里面的题目像藏在雾里的路,高一的知识点是铺好的青石板,清晰、扎实,每一步都能踩得稳稳当当;高二的内容却像是没踩实的泥路,忽深忽浅地穿插在题缝里,偶尔踩对了方向,能往前挪两步,可稍不留意,就会陷在泥里,半天拔不出脚。
他左手攥着笔,笔是最普通的黑色圆珠笔,笔杆上还留着他手心的温度,指尖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泛白;右手时不时抓抓头发——额前的碎发不算长,却被他挠得翘起来几根,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沾着一点不小心蹭到的铅笔灰,像是落了一粒小小的尘埃,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灰。遇到卡壳的地方,他就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两片安静的蝶翼。脑子里像是在翻一本乱了页的书,函数图像、数学公式、物理定律都混在一起,他试图把它们按顺序排好,却总被突如其来的疑问打断,只能来回倒腾,嘴角还会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直线,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仿佛怕惊扰了脑子里那些乱作一团的知识点。
有时候思路顺了,像是突然吹散了眼前的雾,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疾走,那声音轻快、流畅,像是春雨落在青石板上。函数的曲线在纸上蜿蜒,几何的辅助线精准地穿过图形的中心,数字和符号在纸上跳着舞,每一笔都带着笃定。几分钟就能把一道题啃下来,他会轻轻舒口气,胸腔里的憋闷瞬间散去,把笔往桌上一放,笔尖碰到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指尖再轻轻敲敲桌面,像是给这道题画上一个满意的句号,眼里也会泛起一点浅浅的笑意,像是打赢了一场小小的胜仗。
可遇到高二的难点,他就皱起眉头,眉头拧成一个小小的“川”字,连带着额前的碎发都跟着微微颤动。草稿纸写了一张又一张,每张纸都被他写得满满当当,正面是公式和推导,反面是补充的思路,上面画满了涂改的痕迹——有的地方用横线划掉整行字,有的地方用圈圈出错误的步骤,有的地方被橡皮擦得发毛,露出纸纤维的纹路,像是一片被踩乱的草地。有一道涉及高二知识的应用题,题目不长,却像一座小山头横在他面前,他盯着题目看了快十分钟,眼睛都快要看花了,题目里的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像在看天书。铅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笔尾的橡皮都被转得发烫,他的视线在题目和草稿纸之间来回切换,脑子里的思路像是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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