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忠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闻人泰那仿佛要踏碎地砖的背影,整个人都麻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被反复碾碎,再用胶水胡乱粘起来,现在又被狠狠地踩了一脚。
火烧连营?海上火龙?
陛下只是用红墨水点了一下木头,这位打了半辈子仗的军神,就脑补出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海战?
王敬忠低头,看了一眼那被红墨浸染的“沙盘”。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孩子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盘。
他再抬头,看向龙椅上那个拍着小手,一脸“我好厉害快夸我”表情的小皇帝。
“神来之笔……”
王敬忠喃喃自语,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十年圣贤书,可能真的读到了狗肚子里。
跟陛下的“神之领域”比起来,什么子曰诗云,什么经史子集,简直就是小儿科的涂鸦!
疯了,这大炎朝堂,从上到下,怕是都要疯了!
而他王敬忠,就是这群疯子里,最清醒的那个……不,是最先疯的那个!
……
闻人泰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大步流星地冲出御书房。
寒风一吹,他那被热血和战意烧得滚烫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
火船!铁索连环!
没错,这个计策,够狠,够绝!
足以将那所谓的“鬼神舰队”烧成一片海上坟场!
这是陛下的神谕,绝对不会错!
他一边走,一边在脑中飞速推演着整个计划的细节。
集结舟船,需要户部调拨银两;改造火船,需要工部日夜赶工;
挑选死士,需要从京畿大营里抽调最悍不畏死的精锐……等等。
闻人泰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站在空旷的宫道上,任由冰冷的寒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须发。
一个问题,如同鬼魅般从他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那些小船……是哪来的?
征用渔民的渔船?改装商人的漕船?
那都是大炎的子民,是陛下的子民。
一把火烧掉,固然能重创倭寇,可那些船主,那些家庭,也就毁了。
陛下宅心仁厚,他会用这种近乎“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去换取一场胜利吗?
闻人泰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闭上眼睛,御书房内,那副由木块和麻线组成的简陋沙盘,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一次,他没有去想“火”,他开始审视每一个木块的位置。
那些被串联起来的小木块,排成一字长蛇阵,横亘在航道上。
那艘代表大炎主力水师的大木块,躲在“礁石”后面。
还有那根……细麻线。
为什么是麻线?
如果是引火,用浸了油的火绳不是更好吗?麻线,虽然易燃,但不够稳定,海上的风浪一打,很容易就断了。
陛下是神,他的“神谕”里,绝不会有如此明显的疏漏!
所以,这根线的作用,不是引火!
那它是什么?
闻人泰的目光,落在了那根连接着所有小木块,最终汇集到主力舰队手中的麻线上。
连接……
控制……
闻人泰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
他这辈子,打过上百场仗,其中最让他得意的,不是什么正面冲锋,也不是什么奇兵突袭。
而是一种被他玩得出神入化的骑兵战术。
他戎马生涯的起点,就是在大草原上,跟着老将军,用三千轻骑,面对三万胡人铁骑。
那时候,老将军教了他一招。
一队最精锐的骑兵,冲上去,佯装不敌,且战且退,始终与敌人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像一根吊在饿狼嘴边的肉骨头,不断地挑衅,不断地引诱。
而主力大军,则早已埋伏在预设的战场。
等到敌军被彻底激怒,阵型散乱,一头扎进包围圈时……。
那支诱敌的轻骑,会猛地回身,甩出致命的一击!
这个战术,在军中,有一个响亮而粗俗的名字。
——拖刀计!
轰!
刹那间,闻人泰的脑海中,御书房里那副简陋的船模,竟与数十年前,他随老将军在草原上纵横捭阖的骑兵阵法,缓缓重叠在了一起!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又回想着那副“船模”。
小船在前,是诱敌的轻骑!
主力在后,是埋伏的大军!
那根麻线,根本不是什么引火的药线!
它代表的是“控制”!是“节奏”!是诱敌部队与主力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却维系着整个战局的生命线!
“我……我……”
闻人泰嘴唇哆嗦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陛下不是在教他怎么放火!
陛下是在用他最熟悉,最引以为傲的骑兵战术,来点化他,该如何打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海战!
什么“海上火龙”,什么“火烧赤壁”,那是他自己这个莽夫,用自己浅薄的认知,对神谕做出的第一层,最粗鄙的解读!
而神谕的第二层,是战术!是艺术!
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兵法大道!
“噗通!”
七十岁的老将军,大炎的军神,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朝着御书房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次,不是因为激动,不是因为狂热。
是羞愧,是敬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五体投地!
“陛下神思……已跨越山海!老臣……愚钝!愚钝啊!”
老将军猛地站起身,脸上再无半点暴戾的杀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自信。
他转身,这一次,脚步虽快,却沉稳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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