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浓稠的血浆,废太子的诏书墨迹未干,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朱雀大街上,废太子李承乾被押往天牢的囚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昨日民众愤怒的唾骂与石块砸落的闷响,在深宫高墙内幽幽回荡,带着不祥的余韵。然而,这仅仅是风暴的前奏。
庆帝端坐于冰冷的龙椅之上,俯瞰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那张威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口寒潭,映照着摇曳的烛火,也映照着臣子们煞白的脸。他刻意留出的这份“权力真空”,如同在滚油锅旁放置了一桶火油,只待一点火星,便能燃起滔天烈焰。他需要这混乱,需要有人跳出来,将那些依附于太子、盘根错节的势力彻底暴露,然后……一网打尽。他在等,等那条被他亲手放出来的毒蛇——二皇子李承泽的残余势力,在罗网的暗中撩拨下,亮出最后的毒牙。
城南,一座看似普通却戒备森严的府邸深处。
烛火摇曳,将几张扭曲而亢奋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这里是二皇子李承泽被贬为庶人后,其残存势力最后的巢穴。曾经依附于二皇子的吏部小吏王焕,此刻脸上已无前几日“举报有功”被擢升为吏部员外郎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恐惧与疯狂的潮红。他手中紧握着一份誊抄的文书副本,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正是那份罗网通过隐秘渠道,悄然送到他手中的“铁证”,上面清晰印着太子的私印和北齐王庭的徽记,内容直指太子与北齐勾结,出卖边境布防!
“诸位!”王焕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尖锐,他将文书重重拍在案几上,“都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太子李承乾通敌叛国的铁证!他不仅勾结北齐,引蛮兵两次攻打荒北,欲置九殿下于死地,更是将我等追随二殿下之人,也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若非他暗中授意,我等之前怎会屡遭打压?二殿下又怎会被废为庶民,困居于此?!”
他环视着屋内十几名同样神色激动、眼神怨毒的旧部。这些人,大多是当初二皇子派系的中下层官员,在二皇子倒台后,或被边缘化,或被清算,早已对太子恨之入骨。罗网精准地抓住了这份怨毒,如同在干柴上浇满了火油。
“王大人说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武将低吼道,“太子倒行逆施,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如今他被废,乃是天理昭彰!可仅仅废黜,如何能赎其罪?如何能告慰那些因他出卖而惨死在荒北、死在北齐刀下的将士亡魂?!”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半截,寒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更可恨的是,那些依附太子的老狗!秦家、林家、还有那几个倚老卖老的太傅!若非他们为虎作伥,在朝中摇旗呐喊,太子岂敢如此肆无忌惮?!”
“对!不能放过他们!”立刻有人附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太子是主谋,他们就是帮凶!是共犯!庆帝陛下只废了太子,却未追究这些老狗,这是包庇!是纵容!我等深受二殿下大恩,如今二殿下蒙冤受屈,我等若不为殿下发声,不为枉死的同僚讨个公道,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说得好!”王焕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精光,这正是赵高希望看到的局面。他猛地站起,振臂高呼:“太子虽废,其党羽未清!其罪责未偿!值此朝纲动荡,国本动摇之际,正是我等忠义之士挺身而出,清君侧,正朝纲之时!明日大朝会,我王焕,便要以这身官袍,以这条性命,敲响登闻鼓!当着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血淋淋的证据公之于众!不仅要坐实太子通敌之罪,更要弹劾太子太傅秦嵩、户部尚书林远、兵部侍郎周正等一干太子党核心老臣,勾结太子,祸乱朝纲,通敌叛国!请求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清君侧!正朝纲!”
“血债血偿!严惩奸佞!”
“我等誓死追随王大人!”
压抑已久的怨毒和罗网刻意引导的狂热,如同火山般在密室中喷发。他们被彻底点燃了,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他人棋盘上最锋利也最易折的卒子。赵高隐于京都阴影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把借刀杀人的毒刃,终于要出鞘了。
翌日,南庆皇宫,宣政殿。
庄严肃穆的金銮殿,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庆帝高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遮挡了他大半面容,唯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百官。太子被废的阴影尚未散去,每个人都感到脖颈发凉,生怕下一个被清洗的就是自己。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声高亢凄厉的呼喊,如同裂帛般撕破了凝滞的空气!
“臣!吏部员外郎王焕!有本启奏!臣要弹劾!弹劾前太子太傅秦嵩、户部尚书林远、兵部侍郎周正……等十七人!”王焕高举着一份染血般的文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玉阶之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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