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莫急。”磨勒道,“既是她有意,这事便有几分希望。至于如何进去,老奴自有办法。”
崔生又惊又喜:“你有办法?”
“后夜便是十五。”磨勒道,“请郎君准备两匹深青色的绢布,老奴为您做一身紧身衣。一品府的歌姬院外,养着一头猛犬,是曹州孟海献的,凶猛如虎,警觉如神,寻常人靠近,定会被它撕碎。府里的人说,这狗除了老奴,没人能对付。今夜,老奴便去将它解决掉。”
崔生听得目瞪口呆,他只知磨勒会些拳脚,却不知他竟有这般本事。他有些担心:“那狗如此凶猛,你……”
“郎君放心。”磨勒拍了拍胸脯,“老奴自有分寸。”
当晚,崔生备了些酒肉,让磨勒吃了。到了三更天,磨勒揣着一柄链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崔生在书院里坐立不安,竖着耳朵听动静,每一刻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崔生连忙开门,见磨勒回来了,手里的链椎上沾着些血迹。
“办妥了?”崔生压低声音问。
磨勒点头,语气轻松:“那狗已毙,郎君明日只管准备便是。
十五夜,月色如银,洒满长安的街巷。崔生换上磨勒用深青绢布做的紧身衣,只觉得心跳如鼓,手心全是汗。磨勒检查了一遍他的衣裤,又将一柄短刀塞到他腰间:“防身用。”
三更刚过,磨勒背起崔生,如狸猫般蹿出书院。他脚步轻盈,踏在屋顶的瓦片上,竟没发出一点声响。一路穿街过巷,不多时便到了一品府外。
磨勒找准一处院墙,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起,背着崔生如一片落叶般翻过墙头。府里的侍卫巡逻经过,竟丝毫没有察觉。就这样连翻十余重院墙,终于到了歌姬居住的院落。
磨勒指了指第三扇门,崔生会意,定了定神,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屋里点着一盏金灯,光线昏黄,映得一切都朦朦胧胧。红绡姬妾正坐在榻上,眉头微蹙,似有心事,见有人进来,先是一惊,待看清是崔生,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
她连忙起身,走到崔生面前,低声问:“郎君竟真的来了?你怎会懂我的手势?又有什么法子,能进这深宅大院?”
崔生这才定下神,将磨勒破译手势、夜毙猛犬的事说了。红绡姬妾听得目瞪口呆,连忙问:“磨勒何在?”
“在门外。”
红绡姬妾忙让人请磨勒进来,亲自用金瓯斟了酒,递到他面前:“多谢壮士援手。”
磨勒接过酒,一饮而尽。
红绡姬妾这才转向崔生,眼圈微微发红:“实不相瞒,我本是朔方富户之女,只因家父得罪了权贵,被没入府中,逼为姬妾。这两年虽锦衣玉食,却如在牢笼,日夜想着脱身。那日见郎君清雅,便斗胆传了讯息,没想到……”
她说着,从妆匣里取出几件首饰,又指了指墙角的行囊:“我早已备好行装,若郎君不弃,愿随郎君离去,哪怕做个仆婢,也甘之如饴。只是……”她看向磨勒,“不知壮士能否再帮一次?”
磨勒慨然道:“娘子既有此心,老奴自当相助。”
他先将红绡姬妾的行囊、妆奁分批背出府去,来回三次,都没惊动任何人。最后,他背起崔生,又让红绡姬妾伏在自己背上,纵身跃起,如飞鸟般掠过层层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崔生的书院,红绡姬妾看着简陋却清净的屋子,眼中流下泪来,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崔生将红绡姬妾藏在书院深处,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暂来投奔。两人朝夕相处,情投意合,日子过得平静而甜蜜。红绡姬妾褪去了往日的愁绪,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她亲手为崔生缝补衣衫,打理书院,竟比在一品府中更显温婉动人。
这样过了两年。这年春天,曲江池畔花开得正好,红绡姬妾按捺不住,想出去看看。崔生便雇了辆小车,带着她悄悄去了曲江。两人在花下漫步,笑语盈盈,却没留意,不远处有个一品府的旧仆,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那仆役回到府中,立刻将此事报给了一品勋臣。一品听了,又惊又怒——他早已忘了红绡姬妾的去向,只当她是不堪受宠,自己跑了,没想到竟藏在崔生家!
他立刻派人将崔生召到府中。崔生一见一品的脸色,便知事已败露,吓得魂飞魄散,不敢隐瞒,将两年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磨勒如何相助,也全盘托出。
一品勋臣听完,沉默半晌,道:“那姬妾私逃,本是大罪。但她在你家已住了两年,我便不再追究。只是那昆仑奴磨勒,身怀异术,竟敢在我府中来去自如,若留着,必是祸患,我要为天下人除了这害。”
他当即命五十名甲士,手持刀枪,将崔生的书院团团围住,务必擒住磨勒。
甲士们破门而入时,磨勒正在院中劈柴。见甲士涌来,他不惊反笑,从腰间抽出匕首,身形一晃,如一道黑影般蹿上墙头。甲士们乱箭齐发,箭矢如雨点般射去,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磨勒在墙头上回望一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街巷深处,快得像只鹰隼。
甲士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黑瘦的昆仑奴竟有如此身手。崔家上下吓得魂不附体,生怕一品迁怒,好在勋臣念及旧情,只派人严加盘问了几句,便撤了兵。
经此一事,一品勋臣又悔又怕,夜夜让家童手持刀戟守在门外,整整一年,才敢安心入睡。
而磨勒,自那日后便没了踪迹。直到十余年后,有人在洛阳的集市上,看见一个卖药的昆仑奴,容貌与当年的磨勒一般无二,依旧黑如炭,眼神却亮如星辰,只是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个曾在长安飞檐走壁的奇人。
崔生和红绡姬妾,则在书院里平安地过了一辈子。每逢十五月圆,崔生总会想起那个月夜,磨勒背着他,如飞鸟般掠过重重院墙,而红绡姬妾在灯下等待的模样,成了他一生最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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