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初夏,总带着种捉摸不透的燥热。宗室郇康孝王的府邸深处,庭院里的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殷红的花瓣沾着晨露,映着青砖灰瓦,透着股说不出的富贵气象。府里的人们都知道,这几日府中最受疼爱的粉县主,刚过了十四岁生辰,眉眼间那点稚气还未褪尽,笑起来时,颊边的酒窝里像盛着蜜。
粉县主是郇康孝王仲御的孙女,父亲是宗室子弟士骊。她生得极美,肌肤白腻得像上好的米粉,故而得了这么个乳名,后来便成了县主的封号。她性子活泼,爱说爱笑,平日里最喜欢缠着父亲和兄长,在府里的花园里扑蝶、荡秋千,是整个府邸的活宝。
这日午后,士骊在自家堂屋设了宴席,请了几位近亲来小聚。粉县主刚练完一曲琵琶,被母亲拉到席间坐下,面前摆着她最爱的蜜饯和杏仁酪。她穿着件水绿色的襦裙,领口袖边绣着缠枝莲纹,乌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簪着支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步摇上的珍珠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县主这琵琶弹得越发好了。”一位年长的宗室夫人笑着称赞,“将来定能寻个好人家。”
粉县主听了,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去拈碟子里的蜜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士骊坐在主位上,看着女儿娇羞的模样,眼里满是慈爱。他端起酒杯,正要说话,忽然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从庭院里卷了进来。
那风来得极猛,“哐当”一声撞开了堂屋的门,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花瓣,直往人脸上扑。桌上的杯盘被吹得东倒西歪,酒液洒了一地,烛火被吹得疯狂摇曳,随时都要熄灭。
“怎么回事?”有人惊呼着去关门,可那风像有了灵性,死死抵着门板,任凭几个人合力去推,都纹丝不动。
紧接着,天空像是被谁打翻了墨瓶,瞬间暗了下来。原本晴朗的日头被乌云吞没,堂屋外的庭院里,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和地面上,很快就连成了线,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更可怕的是,伴随着雷声,一道道火光像火球似的,在庭院里、堂屋前纵横飞窜。那些火球约莫拳头大小,红得发紫,拖着长长的光尾,时而撞在廊柱上,时而贴着地面滚动,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味道。
烟雾也跟着涌了进来,白茫茫的一片,带着潮湿的水汽和尘土的腥气,把整个堂屋都笼罩了。席间的人们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听到彼此的惊呼和喘息声。
“救命!救命啊!”男人们慌乱地叫喊着,有的想往外冲,却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有的缩在桌子底下,双手抱头,不住地祈祷。女人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有的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趴在桌子上瑟瑟发抖;有的被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哭喊着找自己的孩子。
粉县主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她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景象,只觉得耳朵里全是雷鸣和风声,眼前一片漆黑,浑身抖得像筛糠。她想喊父亲,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角,指甲都掐进了布料里。
母亲在她耳边不停地念叨着:“别怕,县主别怕,一会儿就过去了……”可她的声音也在发抖,显然自己也怕得厉害。
狂风、雷雨、火球、烟雾,像一场失控的噩梦,在堂屋里肆虐。没人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当那股疯狂的势头渐渐平息时,人们才敢慢慢抬起头。
风停了,雨住了,雷声也远去了。阳光重新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刚才的焦糊味和腥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烟雾散去,堂屋里的景象渐渐清晰——杯盘狼藉,桌椅歪斜,地上满是水渍和掉落的花瓣,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都……都没事吧?”士骊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挣扎着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头发散乱,衣衫也被扯破了。
人们纷纷从躲藏的地方出来,互相看着,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人擦着脸上的冷汗,有人检查着家人是否安好,堂屋里一片嘈杂。
“县主呢?”粉县主的母亲忽然尖叫一声,她怀里空空如也,刚才还紧紧抱着的女儿,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士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冲过去:“你说什么?县主呢?”
“刚才……刚才风最大的时候,我好像被什么推了一下,手一松……”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慌乱地在堂屋里四处张望,“县主!县主你在哪儿?”
“粉儿!粉儿!”士骊也急了,大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在堂屋里四处寻找。其他人也纷纷帮忙,翻遍了桌子底下、椅子后面,甚至检查了被风吹开的门后,都没有粉县主的身影。
“会不会……会不会跑到院子里去了?”有人猜测。
士骊连忙冲出堂屋,来到庭院里。雨后的庭院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积着水,倒映着天空的云彩。他沿着廊柱一路找过去,呼喊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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