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您请讲！我一定虚心学习，深刻领会！”刘华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周阳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了敲。
“第一个小问题，关于这个学历认证。”
周阳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探讨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
“草案里说，海外学历认证，需要提供导师的‘思想品德鉴定’。”
“刘主任，这个……操作性上，是不是有点难度？”
周阳一脸求知地看着他：“比如说，一个德国博士，他的导师是个德国人。我们人才中心，是打算派人去德国，找那位教授，用德语跟他解释什么是‘思想品德鉴定’吗？”
“这个……”刘华的笑容僵了一下。
“还是说，我们有统一的模板，翻译成八国语言，发邮件过去，让对方填写？”周阳继续追问，“那万一教授不回邮件，或者看不懂，那我们这位博士人才，是不是就永远通不过认证了？”
“这……这主要是为了审核严格……”刘华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嗯，严格是应该的。”周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翻到了下一页。
“第二个小问题，线上申请系统。”
“草案里建议，申请人使用IE浏览器填报。刘主任，你平时上网，用IE吗？”
“我……我不太上网。”刘华支支吾吾地回答。
“哦。”周阳笑了笑，“IE浏览器，微软公司自己都放弃维护快十年了。现在全世界的网站，百分之九十九都不再支持它了。”
“我们让人才，用一个已经被时代淘汰的古董来申请我们代表着未来的‘全球英才计划’，这传递出去的信号，是不是有点……复古？”
“复古”两个字，被周阳说得格外意味深长。
刘华的脸色，已经从红润，开始转向酱紫了。
“市长，这个主要是我们系统开发得早，兼容性……”
“好，系统问题，可以慢慢升级。”周阳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直接翻到了附则部分。
他的手指，点在了那条“从严掌握”上。
“第三个小问题，也是我最困惑的一个问题。”
周阳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刘华，但刘华却感觉自己像是被X光扫过一样，浑身不自在。
“草案里说，对毕业于澳洲、新西兰部分院校的人才，要从严掌握。”
“刘主任，我想请教一下，这个‘严’，标准是什么？”
“是有什么文件规定，这两个国家的大学，教学质量不行吗？”
“还是说，这两个国家毕业的学生，能力普遍比较差？”
“或者说，这个‘严’，有没有一个量化的标准？比如论文发表少一篇？还是绩点低0.1分？”
周阳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刘华的心口上。
“如果没有量化标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审核权，完全掌握在了我们审核人员的手里？”
“他今天心情好，就松一点；明天心情不好，就严一点？”
“刘主任，我们这是政府文件，是要向全市、乃至全球公布的。这么模糊、带有歧视性，还容易滋生腐败的条款，写进去，合适吗？”
“我……”
刘华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看上去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会有这么老辣的眼光，每一个问题，都打在他的七寸上！
这些条款，是他利用专业壁垒和信息差，精心设计出来的，换了别的外行领导，早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可今天，他碰上铁板了。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周阳把文件轻轻推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
“刘主任是老同志，经验比我丰富。你再拿回去，好好完善一下。”
“我下周一，要在市政府的专题工作会上，听取人才引进工作的专项汇报。”
“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一份更成熟、更科学、更具操作性的方案。”
刘华失魂落魄地拿起那份草案，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周阳的办公室。
周阳看着他的背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想用这种手段，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刘主任，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
周一，市政府专题工作会。
会议由市长陆长风亲自主持，议题只有一个：如何抢抓星云科技落地的历史机遇，全面优化临海市的人才发展环境。
刘华坐在下面，如坐针毡。
周末两天，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头发都薅掉了好几根，也没想明白，那份被周阳批得体无完肤的草案，到底该怎么改。
改松了，显得自己之前的工作是错的，是自己打自己脸。
不改，周阳那一关肯定过不去。
他现在只希望，今天周阳能忘了这茬，或者，发言能稍微……委婉一点。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下面，请周阳同志，谈谈对我们市人才引进工作的看法。”陆长风直接点了周阳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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