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恩典?这分明是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是悬在头顶的铡刀!是要将王爷拖入京城那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中心,置于所有明枪暗箭之下!
老太监念完圣旨,合拢卷轴,双手捧着,缓步走向依旧单膝跪地的陈锋。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怜悯?或许还有更深沉的算计。他将圣旨递向陈锋,尖细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依旧清晰:“王爷,接旨吧。陛下隆恩,念及父子之情,特赐此良缘。镇国公府乃大周柱石,萧小姐更是京华明珠。王爷此去京城迎亲,必能光耀门楣,福泽岭南。”
字字句句,冠冕堂皇。但听在张诚等人耳中,却字字如针!入京亲迎!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一旦王爷离开岭南根基,踏入那龙潭虎穴般的京城,在太子党余孽、九皇子势力以及其他虎视眈眈的各方眼中,无异于羊入虎口!路途遥远,变数丛生;京城之内,更是步步杀机!这婚约,就是一张完美的催命符!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锋身上,聚焦在他那只缓缓抬起、伸向圣旨的手上。
陈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稳定。没有一丝颤抖。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光滑冰凉的明黄绫绢。就在他手指接触圣旨的刹那,他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一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刀锋,瞬间扫过圣旨卷轴末端——那里,除了皇帝玉玺,还有一行微不可察、却力透纸背的朱批小字:“着礼部、宗人府协办,沿途州府严加护卫,务必周全。” “务必周全” 四字,朱砂浓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这护卫,是护卫?还是监视?是保护?还是押解?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陈锋脑中飞转。废太子余党欲除他而后快的怨毒;九皇子陈瑄坐收渔利、乐见他入局的算计;皇帝老迈多疑、试图以联姻平衡各方又或借刀杀人的帝王心术;还有那位“京华明珠”萧玉漱背后,萧家这头瘦死骆驼比马大的庞然大物可能布下的层层罗网……
“臣,”陈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他双手稳稳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接过了那卷重逾千钧的圣旨,然后,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被“隆恩”砸中的欣喜若狂,也没有半分被“赐婚”拖入险境的惊怒交加。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平静。他直视着老太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陈锋,领旨,谢恩。”
他站起身,玄色王袍下摆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眼底深处,方才被完美隐藏的冰冷算计,此刻已彻底化为一片冻彻骨髓的寒芒。
老太监似乎被陈锋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震慑了一下,准备好的场面话一时竟噎在喉中。
陈锋却已不再看他。他转身,目光投向悬挂在中军大帐内的巨大帝国舆图。手指抬起,没有半分犹豫,精准地落在了象征辽东的那片广袤疆域之上。指尖下,正是辽东节度使府所在——辽阳!
“张诚。”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军寨中。
“在!”张诚轰然应声,单膝重重砸地。
“备一份‘厚礼’。”陈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笑意,那笑意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残忍与掌控,“以本王的名义,先行送往镇国公府,恭贺本王与萧小姐的…‘天作之合’。”
他的指尖,沿着从岭南到帝都洛阳的漫长路线,缓缓划过。最终,那修长的手指,如同染血的判官笔,在舆图上象征辽东重镇辽阳的位置,狠狠地、重重地一划!一道无形的、猩红的痕迹仿佛烙印在所有人的心头!
“告诉萧震山老国公,”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岭南的酷暑,“本王的聘礼,是辽东节度使萧铁山的…项上人头,以及辽东三十万边军的…虎符帅印!”
轰——!
无形的精神冲击,比方才的圣旨更猛烈十倍,狠狠撞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口!
张诚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又狂热的精芒!老太监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用辽东节度使的人头和虎符…作为给镇国公府的聘礼?!这哪里是聘礼?这是赤裸裸的战书!是宣告!是岭南王陈锋,对盘踞大周北疆数十年的庞然大物萧氏家族,最直接、最血腥、最不容置疑的…宣战檄文!
陈锋不再言语。他单手握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如同握着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刃,转身,大步走向中军大帐。玄色王袍在身后猎猎作响,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踩在帝国权力版图那脆弱的神经之上。
帐帘掀起的瞬间,他回眸,最后瞥了一眼北方辽阔的天空,那目光穿透千山万水,仿佛已锁定了帝都的琼楼玉宇与辽东的铁血雄关。
“京城…辽东…”低沉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呢喃,带着一种掌控命运的绝对自信,消散在岭南燥热的风中。
“本王…来了。”
大帐帘幕落下,隔绝了内外。但军寨之中,那股因圣旨降临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此刻已被一股更加汹涌、更加酷烈、带着铁血征伐气息的狂澜彻底取代!岭南的猛虎,终于要亮出他隐藏已久的獠牙,主动扑向他觊觎已久的猎物!婚约的枷锁?不,那只是他踏上征服之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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