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将青瓷碗递到周生辰手中时,指尖的微凉透过瓷壁传来,与姜茶的温热交织成奇异的触感。
她垂着眼睫,发间的雪粒落在襦裙上,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痕。
萧宴在旁轻笑一声,状似随意地接过时宜另一只手中的茶盏,却在举杯时用只有周生辰能察觉的角度,朝他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十一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萧宴呷了口姜茶,故意拖长尾音。
“这暖意能直抵心底,倒是比军中烈酒更能驱寒。”
时宜脸颊微红,低头绞着衣袖。
“不过是照着食谱试做,萧将军谬赞了。”
她抬眼望向周生辰,见他握着茶碗却迟迟未饮,不由轻声道。
“师父,姜茶要趁热喝才好。”
周生辰这才回神,喉结微动,将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
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未能驱散心底翻涌的波澜。
他看着时宜转身收拾茶盏时,发尾不经意扫过他手背,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站在宫墙下,一身素衣宛如雪中新梅的模样。
那时他只当她是需要庇护的漼氏嫡女,却从未想过,这朵看似柔弱的花,竟会在箭雨中为他扑来,会在每个雷雨夜因他而辗转难眠。
“夜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周生辰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维持平日的沉稳。
时宜“嗯”了一声,抱着空茶盘走到帐门口,又回头望了他一眼,眸光清澈如洗。
“师父也早些休息,莫要再操劳军务了。”
话音未落,已掀帘走进风雪中,廊下灯笼的光晕将她的身影拉得纤长,很快消失在营帐转角。
帐内重新恢复寂静,只剩烛火噼啪作响。
萧宴放下茶盏,走到周生辰身边,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
“周生辰,听我一句,前世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可眼前人的心,是真真切切在为你跳着。莫要等失去了才懂珍惜,到那时,就算有十世轮回,也换不回此刻的相守。”
他的语气不再似方才那般戏谑,眼中是南萧皇族少有的恳切。
“你总说要护她周全,可你可知,对她而言,你平安在世,便是她最大的周全。有些情意不必言说,却早已在举手投足间生根发芽。就像她为你挡箭时,从未想过生死,就像你此刻握着这空茶碗,想的不是军情而是她指尖的温度。”
萧宴的话像重锤敲在周生辰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那些被他归因为师徒情分的关怀,此刻都在萧宴的话语中变得清晰而灼热。
“好自为之吧。”
萧宴不再多言,转身掀开帐帘,风雪瞬间灌了进来,他回头看了周生辰一眼,身影便消失在夜色里。
“别让‘值得’成了遗憾的借口,这句话,我替她说了。”
帐门重重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却隔不断周生辰翻江倒海的思绪。
他走到榻边,随手解下披风,却在触及锦被时顿住了动作。
往日里,他睡前总要摊开兵书看上半个时辰,排兵布阵的方略早已刻入骨髓,无论多疲惫,总能在沙盘与舆图中找到清明。
可今夜,当他习惯性地伸手去够枕边的《孙子兵法》时,指尖触到的书页却变得陌生而模糊。
他躺下身子,望着帐顶晃动的烛影,试图将思绪拉回明日要部署的粮草押运路线上。
西北防线的粮道需经过三道峡谷,若遇风雪极易受阻,他本该细细盘算如何分兵驻守,如何与当地部族协调……
可脑中刚浮现出峡谷的地形图,转眼就被时宜在藏书阁为他研墨的画面取代。
那时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他批阅公文,偶尔抬眼望他,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专注。
有一次他不慎被笔尖划破手指,血珠滴在公文上,她竟比他还慌乱,立刻取来伤药,指尖触到他伤口时微微发颤,连声音都带着急。
“师父,疼不疼?”
他当时只笑着说“无妨”,如今回想,却清晰地记起她眼中的担忧,那不是寻常弟子对师父的关切,而是……
他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任由思绪蔓延。
他想起时宜初入王府那夜,月光落在她窄窄的肩头上,像披了层薄霜。
漼氏不许时宜习武,她连摸一摸案头的剑都要避开人眼,只能捧着刻满捷报的竹简,在廊下一等就是春去秋来。
每年霜降那日,王府门前的银杏叶总会簌簌落满石阶。
她数着军报上的朱砂印章,看他从雁门关打到寿春,又从寿春打到洛水。
墨迹未干的战报总带着塞外的风雪气,她对着烛火反复摩挲,恍惚能看见他在千里之外执枪跃马的模样。
直到某封军报末尾多了行小字。
"替我照看院中枇杷。"
她才晓得,原来千里之外的那个人,也会记得王府后园那株她亲手栽下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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