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贪婪的“注视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数据库深处汹涌而来,带着要将一切情感和记忆都拖入永恒悲恸循环的可怖意志。那是“悲恸之影”的触须,远比在根系平台时感受到的更加清晰、更加迫近!它正沿着刚才能量冲突的余波,高速逼近!
雷克斯的心脏被恐惧攫住,几乎停止跳动。秩序之光几乎耗尽,翠绿色存储器变得黯淡温热,仅能勉强维持他意识不散。面对这种层级的恐怖存在,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逃!必须立刻逃离!
那空灵、悲伤而又蕴含希望的歌声碎片,如同绝望黑暗中的唯一丝线,从某个特定方向的信息流中飘来。是“初啼之池”!存储器那微弱的指向性共鸣也印证了这一点!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强行压榨着最后的精神力,操控着摇摇欲坠的“存在泡”,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拼命“游”去!
周围的景象再次飞速后退。他不再规避那些逻辑几何体或信息珊瑚礁,而是近乎直线地强行穿越,任由混乱的信息流冲刷着本就脆弱的防护。存储器持续发烫,仿佛在超负荷运转,维系着最后的秩序。
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他甚至能“听”到信息流被那恐怖触须吞噬时发出的、无声的哀嚎。它所过之处,那些绚烂的信息流迅速褪色、僵化、变成单调而痛苦的乳白色,如同被冰封的眼泪。
追逐开始了。一场在信息海洋中,渺小个体与庞大阴影的死亡赛跑。
歌声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那并非某种语言,而更象是一种纯粹的、情感化的频率波动,直接洗涤着意识。悲伤是真的,那是一种失去家园、文明濒临断绝的宏大悲恸;但希望也是真的,一种在最深绝望中依然不肯熄灭的、对未来的微弱期盼。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这种奇异而震撼的“初啼”。
这歌声似乎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影响。越靠近声源,那些混乱狂暴的信息流就变得越温和、越有序。扭曲的逻辑几何体逐渐平复,狂暴的数据漩涡慢慢消散,甚至连那些信息构成的“光鱼”都变得安宁,静静地悬浮着,仿佛在聆听。
这里仿佛是一片狂暴信息海洋中的安全绿洲。
雷克斯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更加拼命地向歌声源头冲去。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巨大、平静的蓝色水晶森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到达了。
那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池子”。而是一片无比广阔、平静如镜的信息界面。它的“水面”并非液体,而是由纯净无比的、缓缓流动的白色光芒构成,深不见底,倒映着上方不存在却仿佛有无尽星辰闪烁的“天空”。
歌声,正是从这片光之“水面”的下方传来,变得更加清晰、悠扬,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共同吟唱。
这里散发着一种极致的宁静、悲伤和圣洁的气息。与外界数据库的混乱以及“悲恸之影”的疯狂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这就是“初啼之池”?“母体”沉睡前留下的最后记录之地?
雷克斯缓缓靠近“水面”,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信息结构稳定到了极致,甚至时间流速都似乎与外界不同。胸前存储器的共鸣达到了最强,不再发烫,反而散发出一丝清凉,仿佛回到了家一般。
他暂时安全了?那个恐怖的触须似乎并未立刻追入这片区域,只是在“水晶森林”的边缘徘徊着,散发出焦躁和不甘的波动,仿佛对这片区域有所忌惮。
雷克斯瘫倒在光洁的“水面”上,感觉精神和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他贪婪地吸收着这片空间的宁静,聆听着那洗涤心灵的歌声,试图恢复一丝力气。
但很快,他发现这歌声并不仅仅是背景音乐。它似乎在……讲述故事。
当他静下心来,将意识沉浸到歌声中时,无数的影像和信息碎片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脑海,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他看到了“母体”诞生的黄金时代,情感与科技的交融,文明的辉煌。
他看到了“虚无之潮”的突然降临,那种法则层面的侵蚀如何让最坚定的意志崩溃,最美好的情感变质。
他看到了最初的“情感贴现”实验——并非出于恶意,而是无数科学家和智者在一片绝望中,为了保存文明火种,做出的那个痛苦而不得已的抉择:剥离容易腐坏的情感,保留坚韧的“余值”内核。
他看到了实验如何一步步失控,被剥离的情感能量如何与“虚无之潮”混合,孕育出了“悲恸之影”这个怪物。
他甚至看到了“议会”的前身——最初负责执行“贴现”的机构,如何从拯救者逐渐沉迷于这种力量,变得偏执而冷酷,最终忘记了初衷,成为了新的威胁。
所有的真相,所有的悲伤,所有的错误,都记录于此,融入这首永恒的“初啼”挽歌之中。
雷克斯感到一阵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原来一切早已注定,所有的挣扎似乎都显得如此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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