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的意识自深沉的推演中缓缓浮起,如同潜龙出渊,带着一丝决绝的明悟。那双映照着时空生灭的眸子睁开,其中再无半分犹豫与彷徨,唯有冰封般的冷静与焚尽一切的决意。
他缓缓起身,一步迈出临时行宫,身影出现在中央大陆残存的天穹之上,俯瞰着这片被他以时空绝阵勉强护住的最后净土,以及其中那些伤痕累累、眼神中带着麻木与最后一丝期盼的将士。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敬畏,有依赖,有恐惧,也有一丝深藏的、不敢宣之于口的质疑——帝尊,我们还能撑下去吗?
时辰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再次细致地扫过整个绝阵。
他“看”到杨眉盘坐在一处空间节点上,身躯微微佝偻,原本璀璨的银发失去了光泽,气息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却依旧在强行抽取着所剩无几的本源,修补着被幽影兽潮磨损的壁垒。每一次法力的输出,都让他脸上的皱纹深陷一分。
他“看”到金刚魔猿沉默地坐在盘古沉睡的禁制旁,巨大的身躯上伤痕累累,那半截巨棍横于膝前,他低着头,用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擦拭着棍身,仿佛在擦拭着逝去的荣光与不甘。他体内的战之法则在哀鸣,在渴望,却被现实的重压死死按捺。
他“看”到更多普通的联军将士,他们相互倚靠着,许多人的伤口还在渗着黑血,道基的裂痕如同蛛网,眼神空洞地望着阵法光幕外那永恒的黑暗。资源早已耗尽,他们只能依靠微薄的自身元气苦苦支撑,如同即将干涸的池塘中的鱼。
绝望,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而那尊在暗影深处缓慢恢复的幽影王,则是悬在所有人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时辰收回神识,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最终落在了挣扎着起身、来到他近前的杨眉,以及被搀扶着、勉强睁开双眼的造化魔神身上。
杨眉的银眸中充满了疲惫与一丝不解。造化则虚弱地看着他,眼中有关切,更有一种仿佛洞悉了他想法的悲悯。
时辰知道,他必须说出来。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道途,更关乎在场所有生灵,乃至整个混沌残存希望的生死存亡。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绝阵内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托付般的沉重。
“诸位。”时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时空绝阵,依当前消耗,最多再支撑三千混沌纪。”
一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尚存一丝侥幸的人彻底清醒,脸色煞白。
“而外界幽影王,其伤势恢复速度,远超此限。”时辰继续陈述着冰冷的事实,没有丝毫修饰,“待其恢复,绝阵必破,我等……皆无幸理。”
绝望的氛围,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但下一刻,时辰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中注入了一丝斩钉截铁的决然:“坐以待毙,非吾等之道!绝境之中,唯有一搏,方可争得一线生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震撼,以及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光芒。
“吾有一法,或可破局。”时辰的目光扫过杨眉、造化,以及所有能听到他声音的将士,“然,此法凶险至极,九死一生。需集吾等残存之所有,行逆天之举!”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积蓄力量,随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石破天惊的计划:
“吾欲,于此绝境之中,引万法归流,汇聚残存本源,助吾……强行冲击天道境后期!”
“同时,引动吾之体内世界升格,以其磅礴生机与‘存在’本源,尝试触及‘创造’之规则,凝练对抗幽影之力!”
话音落下,整个绝阵内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冲击天道境后期?还要引动体内世界升格?在资源枯竭、强敌环伺的绝境之中?
这何止是兵行险着!这简直是疯狂!是自取灭亡!
天道境每一小步的提升都难如登天,需要无尽岁月的积累与莫大机缘。强行冲击,失败率高达九成九!而引动体内世界升格,更是凶险万分,一个不慎,便是世界崩溃,道基尽毁,真灵湮灭的下场!
更何况,还要在维持时空绝阵的同时进行?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心神掌控力?需要何等磅礴的能量支撑?
杨眉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反对。这太疯狂了!成功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当他看到时辰那双平静得可怕、却又燃烧着某种信念火焰的眸子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看到了时辰眼中的决绝,看到了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
金刚魔猿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时辰,巨大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造化魔神虚弱地喘息着,看着时辰,眼中泪水无声滑落,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这是唯一可能的路。用所有的赌注,去赌那亿万分之一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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