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茶会上的风波,依稀盘旋在唐清欢脑海中。
此刻,她手中握着‘顾渚紫笋’茶饼。
她始终不明白,这梅公到底是要帮她,还是要修理她。若是帮她,为何要给她树敌。若是修理她,又为何让她口碑渐起。
思虑片刻,梅公三番两次的刻意为难,做这茶会让她憋闷难受,必须去找他问个明白,究竟意欲何为?她将茶饼重重扔到一旁,径直走了出去。
马车在一处安静的青石路上停下,面前是梅公的宅邸,清静肃穆。
唐清欢下了马车,走向大门处,缓缓叩门。
开门的是一位身着蓝色素衣老仆,问了几句,便侧身让她进去,引她穿过庭院,直至蜿蜒曲桥处。
曲桥左侧分叉尽头是一处小亭,老仆突然立足,嘱咐让唐清欢稍等,转身走向小亭内。
梅公正坐在小亭内,独自练习点茶。
老仆上前嘀咕几声,梅公抬眼远远见她来了,向老仆颔首,继续将沸水冲入茶盏。
老仆转身走向唐清欢,侧身示意可进去见梅公。
“梅公....”
唐清欢边上前,边开门见山道:“小女子愚钝,近日茶会上屡屡试探,劳您告知。究竟是何用意?若小女子确有不足,请您明示....”
她本想将‘刁难’二字吐出,却终究没吐出来。
梅公将点好的茶汤推到她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盏,慢呷一口,放下茶盏,平缓淡然道:“关照?先坐下啜口茶汤,再说。”
待唐清欢落座后,啜上一口茶水,梅公又轻声开口:“你认为是老夫在故意刁难你?t”
“难道不是?”唐清欢有些失礼的脱口反问道。
“这几次茶会,您都将难题抛给我,置于树敌的境地.....”唐清欢脸上略带委屈。
梅公忽然笑了笑,慢慢开口:“茶之一道,水深波诡。你以为,仅凭书本上的点茶三昧手,识得几张茶饼,辨得几款窑器,开两间茶铺,便能在这卫城茶行里立足了?”
他顿了顿,将目光扫过庭院中一株正被匠人修剪的罗汉松。
“不经风雨,何以见本心?不临深谷,何以识真材?你且回去,好好想想,你那些慌乱无措,那些辨不清,拿不准的时刻,根源究竟在何处。是我老头子一句话,还是你自家功夫未到火候?”
一连串的反问,像一把把钝刀子,敲在她的心上,不算锋利,却沉重得让她一时语塞。
她张了张嘴,竟找不到一个字来反驳。
那盏茶她最终没有喝,带着满腹更为复杂的疑虑与被戳破心事的气恼,转身离开了那座过于安静的宅院。
回到自家茶坊,那股气恼仍未消散,但梅公的话却像一根细针,不断刺着她。她不再去纠结‘刁难’与否,而是发了狠般,将全副心神砸进了这方天地。
唐清欢不再仅仅满足于分辨茶饼的产地、年份,而是将同一产地的茶青,因采摘时辰、炒制火候细微不同而导致的香气滋味差异,一遍遍冲泡、品鉴、记录,直到舌根发苦,直到闭着眼也能精准道出区别。
那一日,一位茶客无意中提到更喜北苑茶的沉稳内蕴,她沉吟片刻,竟真的调整了惯用的点茶手法,水流冲击的力度、茶筅搅动的节奏悄然变化,点出的一盏茶汤,沫饽丰富且持久,滋味果然更显醇厚绵长。
茶客饮罢,眼中掠过一丝惊异,继而化为激赏,连声道:“唐小娘子如今这手艺,真是精进了!”
茶具更是成了她攻克的目标.......
原先那些在她眼中只是形制、釉色不同的器皿,如今看来,却处处是学问,心中惦念,早知今日,当初就好好跟着爹爹学习一番。
这胎土的粗细、釉水的配方、窑烧的气氛,如何影响一盏茶最终的滋味呈现?她几乎耗尽了这些时日积攒的利润,近乎痴迷地搜罗来各大窑口不同批次、甚至略有瑕疵的盏、壶、托子,反复比对,用水润过,指腹细细摩挲感受那微妙的差异。
甚至不惜将新进的珍品建盏摔落,并非完全失手,她刻意控制了角度,只为听那碎裂之声,观察断面的胎骨,与完好处作比。
店里的小二,心疼得直抽气,她却盯着那碎片,眼神亮得惊人:“原来如此!声如磬,胎骨坚致,色青黑,原来要害在这胎骨中铁料掺合之多寡与窑火高下之精准拿捏上!”
那些曾让她狼狈不堪的‘刁难’,如今被她自己一次次主动复现、演练。
傍晚时分,林傅盛会陪她愿意回家为止。
他问起茶商会的进展,唐清欢的回答从最初的愤懑委屈,渐渐变为平实的叙述。
“今日梅公又‘刁难’你了?”林傅盛打趣的问道。
“嗯......”她正对灯比对两只钧窑小盅的釉色流淌,头也未抬。
“今日他让我辨一批新到的雪芽,说是苏城来的,让我指出其中可能混入的别地茶青。”
“结果如何?”
“挑出了三成。”她放下茶盅,语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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