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叔说完忽然顿住,惋惜又无奈地摇着一颗霜白的头颅。随即,长叹一声,打破了出现在我们二人之间的长时间沉默。
陷于微弱生命的佟老师只有微弱呼吸,换老百姓的话说,这叫没有死“就已”,就是没死透。 她没有能力呼救,也没有能力自救,就那样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被寒潮一点儿一点儿吞噬…
“这就是发现尸体时还没出现尸僵的原因吗?"
郭叔无语,深深垂下头去。
“看来,法医最初关于死亡时间的推断是靠谱的。”
“还记得她尸斑的颜色吗?雪落梅花。”郭叔接着说,“尸斑颜色取决于血红蛋白的颜色及肤色,佟老师皮肤白皙,尸斑颜色鲜红,那是氧合血红蛋白造成的颜色,这种鲜红尸斑常见于冻死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天可怜见…·倒地的佟老师早些被发现,是不是还有救?”我心有不甘,囔着鼻子问他。
郭叔因我的提问再次顿住,他叉开双手手指,紧紧抓着自己一头斑白短发,一声轻弱的叹息从他嘴巴里发出。谁都知道,我们永远处于现在,时间的脚步一旦走过那天清晨,那天清晨无论多么美好,多么糟糕,都会成为过去。过去的时态里没有如果。
想想吧,多么可悲的一幕:1984年元旦, 新年的朝阳从东方升起,向雪封的大地洒下万道温暖的金光,一个年轻的生命在冰冷的雪地上香消玉殒……
了解全部案情后,一段时间我内心无法平静。一个想法冲撞着我:应该去我们小学校看看。有什么可去的呢?凭吊--凭吊佟老师,凭吊她就是凭吊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或许还有……还有其他难以言说的原因。后来,那个念头又消退下去。每次回老家,别说打听小学校的消息,就是往小学校那个方向望一望我都竭力避免。那里存储着我快乐的童年,也存储着我的悔恨和伤痛。
多年之后,在郭颂同志退休座谈会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念头受到了强烈撞击。郭叔那天很激动,红了眼圈说很欣慰看到我们这茬人起来了…·哦!这句话让我想起人警时,他赠送给我的那句西班牙谚语。为了搞懂那句话,我曾反复阅读《堂吉诃德》。奇怪的是,对塞万提斯创造出的这个谜一般的人物常读常新。按我的理解, 堂吉诃德一旦踏上骑土道,便看清了自己的终身使命,那便是:铲除强暴、惩处罪孽、匡正不义、制止恶行、讨还血债。这也许契合了郭叔从警的理想和追求,所以为他所称道。他还说,自己干了一辈子公安,值得说道的不过是办过几个案子,抓过几个人,熬过几个通宵……·人呐,这一辈子干不了多少事,值得说道的屈指可数。他又一次提到1984年的新年第一案。
座谈会后,我心情复杂地送走了郭叔。走回派出所的大门,忽然觉得那个念头冲破了坚固的外壳,发了芽儿。它搅扰我的时日已经太多,是时候了!这宗心事也该了结了。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午后,这个时间不是刻意选择,当我站在小学校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才意识到这个时间的暗合。
小学校早已搬迁重建,新校址位于街外路边,一栋教学楼、一栋办公楼,中间夹着四百米标准跑道的操场。蓝天白云衬着红色塑胶跑道、 绿色人工草坪,好漂亮的一个多彩校园。
废弃的老校南大门还在,挨着大门口不知何时建了一个超市。校门紧闭,我不知能不能进去,就近去超市内打听。
进去才发现,这个乡村超市门脸小肚膛大, 里面足有几百平方米。生鲜、日杂、副食、果蔬…商品分区及标识规范有序、货架严整。收银台后,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正唰唰打着商品价签。他一抬头,我脱口而出:"二海!”略一打愣,他也认出了我。
“呦呵!这个大超市都是你的?”我颇为吃惊。
二海用憨憨一笑作了回答。
他胖了,肚腹微隆,发际线后退了些,露出的油亮额头比以前更显宽阔,还长出了一副双下巴。我注意到,在他身后货架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块由县文明办、县工商局联合颁发的“诚信经营示范店”的铜牌。铜牌上映着我的影子,里面的我嘻嘻笑了起来。看来,“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不尽然,时间完全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偷眼看他最具形象特征的薄嘴片子,他正低着头,从正面依然只见两抿细细的肉红色唇线,不见嘴唇。不巧,我的窃笑被他尽收眼底。二海纳罕,正欲发问,我忙敛容正色,转而与之热切寒暄。
天遂人愿,中考时我考上了警校。他呢,则上了高中。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入伍当了兵,听说在江西宜春驻地喂了两年猪。从部队复员后,报考了县公安局。不知怎的,半路被刷了下来。后来,音信杳无。不知啥时候在老家鼓捣了偌大一个超市,好汉子不挣有数的钱,显然自己给自己干,也混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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