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苑。
“哐啷——”铜盆掉在地上的一声巨响,惊得被褥里的承瑾如惊弓之鸟般地猛然一颤。
阿杏一只手叉腰,一只手里捏着毛巾。没好气地:“不知先生哪来的菩萨心肠,什么人都能带回来。”
承瑾努力地想撑起身子试图坐起身。
“妾身就不明白,难不成,还非得让妾身来侍候……”阿杏的脸气得通红,“这些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菩萨似的。”
承瑾不理会排斥她的丫头阿杏。阿杏丫头年长承瑾一岁,已经十七岁了。阿云跟承瑾同年,长承瑾半岁。
或许是占着自己年长,才横鼻子坚瞪眼地。承瑾这样想着,也不跟阿杏计较,毕竟阿杏在这府里生活了有些年头,而她,寄人篱下,凡事都不能太较真。
丁婶听到动静后已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丁婶不明就里,地上一大滩的水渍。
“妾身是侍候主子的人,还要连带侍候丫头不成?”阿杏踢了一下雕花木门,翠绿的绣鞋重重碾过门槛,“先生没说要妾身来给她擦身,而这些天,丁妈妈你总给妾身不痛快。”
她掐着腰斜睨床上蜷缩的身影,新做金丝裙裾扫过满地的水渍,“妾身可丑话搁这儿了,有些活妾身可不对付!那灶台上的药可别指望妾身了!”
是啊,不知不觉间,在青梧苑这一住就近个月有余。身上的伤,大体上是恢复了七七八八,她主动地抢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白吃白喝的日子对她是一种煎熬,何需阿杏时刻提醒她这吃白食的人。
承瑾攥着被褥的手指微微发白,喉间泛起苦涩。
她知道,陆清晏将她从刑场带回青梧苑,自己就成了这府里的刺。
阿杏本是陆清晏近身伺候的大丫鬟,平素眼高于顶,如今多了个分走主子关注的外人,自然把满腔怨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阿杏姐姐息怒。”承瑾强压下心底的惧意,掀开被子下了床。青石地面冰得她脚底发麻。她匆忙套上粗布鞋,连外衫都没顾得上披,奔去厨房时,遇见刚回府的李安和。
李安和清楚,定是阿杏又为难承瑾了。
厨房里,老灶台上的药罐还泛着昨夜的余温。承瑾熟练地添柴生火,火苗窜起的瞬间,映得她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她想起陆清晏教她辨认药材时说的话:“医道如阴阳,相生相克,火候不到,药效难出。”
可这话落在阿杏耳里,却成了“狐媚子就会在先生面前装模作样”。
药香渐渐弥漫开来,承瑾正专注地盯着药罐,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嗤笑。
回头一看,阿杏倚在门框上,手中捏着承瑾昨日浆洗的衣裳:“瞧瞧这洗的什么玩意儿,墨渍都还在!真不知道先生留你在府里是不是在给我添乱。”
说着,便将衣裳狠狠甩在地上,绣鞋碾过,留下几个泥印子。
承瑾咬了咬唇,弯腰去捡衣裳。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阿杏,又在胡闹什么?”
陆清晏身着浅灰长袍,手持药箱,晨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阿杏脸色一变,忙福了福身:“先生,奴婢是看这丫头做事不利索,想教教她规矩。”
陆清晏瞥了眼地上的衣裳,眉头微蹙:“承瑾身子弱,这些粗活往后不必她做,你且去前厅看着。”
阿杏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退下。
陆清晏走到承瑾身边,见她只穿了件单衣,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天冷,多穿些。这几日可有用我教你的法子调理身子?”
承瑾点点头,垂眸道:“多谢先生关心,已好多了。”
自从正月十四的五更时,陆清晏来探承瑾发炎化脓的伤口,陆清晏医嘱一番后,直到此时的二十多天后他才风尘仆仆地现身。
她不敢直视陆清晏的眼睛,生怕被他看穿眼底的自卑。
一个被当处死的女囚犯,能得陆清晏再一次相救,已是天大的恩情,她又怎敢奢求更多。
陆清晏似是想说什么,却被前厅传来的催促声打断。他无奈一笑:“好好歇着,若有人为难你,只管告诉我。”
待陆清晏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承瑾才松了口气。
她将煎好的药滤进碗里,正要端出厨房却见阿杏堵在门口,眼中满是怨毒:“别以为有先生护着你就了不起,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贱货!”说着,抬手就要打翻药碗。
千钧一发之际,承瑾侧身躲过,药汁却还是溅在了她手上,烫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阿杏见状,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冷笑:“装什么可怜?我劝你识相点,趁早滚出青梧苑,省得碍眼!”
承瑾再也忍不住,眼眶通红:“妾身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只求有个容身之所。为何你就不能容妾身?”
“容你?”阿杏尖声笑道,“自从你来了,先生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在这青梧苑,妾身才是最该留在先生身边的人!”
阿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癫狂,“你知道先生为了救你,不仅被皇上责罚,还耗费了不少珍贵药材?那些可都是给达官贵人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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