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暮色四合之时，沈明曦姐妹俩与柳琳琅方从幼安堂启程回了将军府。
府内早已张灯结彩，檐下悬着新换的鎏金羊皮灯，将皑皑积雪映成一片暖融的橙红。
正厅内，楠木八仙桌上已陈设停当。
厨房奉上热气蒸腾的年夜饭，有赤酱浓油的红烧肘子、剔透如琥珀的冰糖蹄髈、鲜嫩的清蒸鲈鱼，另有几碟精巧的素点心。
按照炎国的惯例，守岁需穿着新衣图个吉利，因而沈明曦姐妹两个回府后便相携着去到后院换了身新衣裳。
等她们出来时，大伙儿都已落座，就等着她们二人。
待到人齐了，云芙满面笑意，端来了一盘饺子，上头总共只有十六个饺子，每人能吃两个。
面对众人疑惑的神情，沈明曦清了清嗓子道：“这盘饺子里，有一个饺子里头的馅儿掺了颗金柑（金钱桔），谁能吃到金柑，就能收到我和姐姐准备的额外礼物。”
一番话下来，饭桌边的几人都笑开了。
秦黎简直要笑得东倒西歪，倚靠着沈忠国，眼里满满都是自得，她一手捂嘴，一手指着沈明曦：“你瞧瞧，我说了吧？明曦和明珠还是像我秦家的血脉更多些，瞧着机灵劲儿，也不知道她俩那小脑袋瓜子打哪儿来的这些主意。”
沈沉戈同其他人不一样，眼神含笑之余，凑到沈明曦身边，小声道：“明曦，你悄悄给爹爹透个底儿，这特殊的礼物是什么？”
柳琳琅拽了拽丈夫的衣摆，眼眸里带着几分嗔怪。
得亏这屋里只有自家人。
都多大人了，还做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也不怕孩子见了笑话。
众人各自挑了两个饺子，仔仔细细地品尝着。
姐妹两个只负责包，这里头的馅儿是厨房里头准备好的，馅儿鲜嫩。
所有饺子瞧着大小都差不多，事实上，就连亲手放金柑的沈明曦自个儿都不知道哪一个饺子里有金柑。
沈沉戈吃第二个饺子时，一口下去，金柑甜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溢出，混合着鲜嫩的肉，味道有些古怪。
但他却猛地睁大了眼睛，站起身来，声音欢喜雀跃：“我吃到了！这个饺子里有金柑！”
二三十来岁的男人，这会儿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咧着嘴笑，兴奋得面色发红。
沈明曦圆眸看着他，十分捧场，双手不住地鼓掌：“爹爹好棒！爹爹厉害！”
沈沉戈脸上笑开了花儿，凑过来问：“明曦，明珠，这礼物是什么？”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沈明曦在荷包里摩挲了好半天，摸出来一块玉佩。
玉身色泽明亮，玉质干净，四周是圆弧形，圆弧上藤蔓环绕，中间做了镂空设计，雕刻着“安康”二字。
玉佩用了红绳穿好，底下打着平安结样式的络子。
上头以珠玉作引，整块玉佩瞧着精致又美观。
“这是……”沈沉戈接过玉佩，眼中有几分诧异。
“这玉佩的样式是我同姐姐一道画的，上头的珠玉和结是姐姐弄的，下头的络子是我打的。”
玉佩本身是上好的羊脂玉，仅此一块，是她们偶然间得到的。
若不然，她们定然会让家里所有人都有这么一块玉佩。
“既然是爹爹得到了这额外的礼物，那便代表着新的一年，边疆会稳定，炎国在爹爹和哥哥，还有将士们的守卫下，会安定无虞；若有战，定能百战百胜，凯旋而归！”
沈明曦歪了歪头，去看自家爹爹的神色，笑眯眯地问：“爹爹喜欢吗？”
沈沉戈身子抽动，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眶竟有几分湿润。
“喜欢，明曦和明珠的礼物，太好了。”
“爹爹也有东西要给你们。”原本是想等到守岁的时候再拿出来的，这会儿他却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唤来小厮，檀木托盘中静静躺着两个赤金镶珍珠的镯子。
两个镯子乍看没有区别，沈沉戈却拿在手里，瞧了瞧，确定了才牵起沈明曦的手替她戴上。
镯子很重，是实心的，镯身印出缠枝莲纹，内里，是沈沉戈亲自刻上的字样——“吾女明曦岁岁平安“、“吾女明珠事事顺意”。
看得出刻字之人的用心，但因为字是刻在里头的，难免会显得自己歪歪斜斜。
“爹爹……”
“诶！”沈沉戈的声音柔和得不成样子，一手抱着一个女儿：“爹爹和你们大哥在外头，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姐妹两个了。”
“这镯子打好后是放在佛前供奉过的，你们戴着，爹会放心些。”
大女儿三岁走失，小女儿身中奇毒。
沈沉戈有时候也会反思，作为一个父亲，他在这两个孩子的成长中做了什么。
沈君墨和沈君瑞都是他亲自带过的，唯有这两个孩子，出生后，他们便聚少离多。
还有柳琳琅……
沈沉戈此次回来，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当下也差不多到了时候，索性都拿了出来。
“爹爹。”见沈沉戈出神，眼眸里似有几分感伤，沈明曦扯了扯他的衣袖，眼中满是纯粹真挚：“爹爹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大家都很敬佩爹爹。明曦和姐姐、兄长、娘亲，还有祖父、祖母，都以爹爹为荣。”
“不管什么时候，在大家心里，爹爹都是最棒的。”
沈明曦目光转向沈君瑞，补充道：“还有大哥也是。”
“没有边疆战士拼死厮杀，哪来京城的歌舞升平？爹爹不必忧心家中，在边疆时尽管放开了手脚。我们都会等着你们大获全胜，平安归来。”
难以想象，这样的话会是从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口中说出来。
沈沉戈愣了许久，而后回神大笑：“好！爹爹听明曦的！一定会同大哥一起，将北疆那些人赶得远远的！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快快活活一起过日子！”
子时将近，辞旧迎新的爆竹声由远及近，渐渐响彻整条街道，最终在将军府门前和庭院中也噼里啪啦炸响开来。
沈明曦捂着耳朵同家人一道站在边上，看着四处弥漫的烟火，唇角微微上扬。
这真是她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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