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梧城东门外的惨案,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消息化作无数只无形的信鸽,以燎原之势飞向四面八方,所到之处,无不激起一片惊惶的低语与恐惧的骚动。恐慌的阴云,沉沉地压在了这座刚刚被日头晒醒的城池上空。
两具盖着白麻布的尸身,被衙役们沉默而肃穆地抬进了县衙后堂一处守卫森严的僻静厢房。空气中弥漫着生石灰和廉价线香也无法完全掩盖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尸体的微腐气息。
县令李宏,一位年约三旬、眉宇间带着书卷气却也难掩忧色的官员,正恭谨地站在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半旧深蓝儒衫的老者面前。老者虽年迈,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正是李宏的授业恩师,退隐的前任刑名高手——陈仲文。
“先生,”李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重,“东郊酒肆旁发现的这两具尸体,死状……实在太过诡异离奇。学生忝为父母官,却觉此案绝非寻常歹徒所为,恐非人力能及,实在毫无头绪,特请先生移步,为学生拨云见日。”
陈仲文闻言,放下手中温热的粗陶茶杯,杯底与桌面轻磕,发出细微的脆响。他浑浊却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竟能让你束手无策?走,速带老夫一观!”
两顶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穿过衙内回廊,不多时便停在那处气氛压抑的厢房外。衙役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陈仲文步履沉稳地走到停尸板前,对李宏示意。白布被轻轻掀开,露出下面惨不忍睹的残躯。老人面色沉静如水,枯枝般的手指却异常稳定地开始检查。他看得极慢、极细,时而俯身凑近,时而凝神静观,浑浊的眼眸中精光闪烁。
良久,他才直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厢房里格外清晰:
“宏儿,你所虑不差。此等死状,绝非人力所能为。”
“其一,”他指向成年男子那几乎塌陷下去的胸膛,“看这掌印!其形巨大,堪比壮汉头颅!更可怖者,掌印轮廓清晰,仅显四指!绝非人手五指之形!再看受力处皮肉,”他示意李宏靠近,“你且轻按。”
李宏依言,指尖触处,只觉皮下骨骼尽碎如齑粉,肌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入肌理的紫黑色泽!“这……好霸道的力量!”李宏骇然。
“仅此一掌,断骨碎腑,瞬间毙命!”陈仲文语气笃定。
“其二,”他的手指移向两具尸体的脖颈处,“看这齿痕!深深嵌入皮肉,几可见骨!齿痕排列并非人齿的平齐咬合,而是尖锐的锥形!此非撕咬,更像是……某种吸吮或凿穿留下的印记!”
“其三,”陈仲文指向旁边木盘上放置的两颗被简单清理过、却依旧惨不忍睹的头颅,“头颅之上,皆覆有一层透明、粘稠、腥臭刺鼻的涎液!此物绝非血污,倒像是……某种野兽垂涎之物时留下的痕迹!”
他踱步到旁边摆放死者遗物的桌案前,目光扫过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和一枚小巧的、沾着泥污的婴儿银项圈,补充道:“遗物在此,钱袋未动,银环尚存。行凶者非为劫财,目标明确,只为……害命!”
“李宏,”陈仲文转向学生,直呼其名,语气严肃,“死者身份,可有眉目?”
李宏连忙躬身:“回先生,学生已遣人四出查访,询问城内城外可有丈夫携幼女彻夜未归者。报案的酒肆少年父子,学生也已详细盘问过,案发前并无异常。”他顿了顿,又道,“此外,学生推断,其遇害时间,当在子时之前。”
“哦?何以见得?”陈仲文眼中露出考较之意。
“学生记得清楚,昨夜约莫子时初刻方始落雨。而观死者身上衣物,皆无雨具。故学生推测,二人或于雨前归家途中遇害,或虽遇雨却因故未及躲避,惨遭毒手。”李宏拱手分析,条理清晰。
陈仲文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赞许,随即又带着歉意:“嗯,推断合理。老夫年迈,昨夜戌时初便已安歇,未能亲历雨时,倒要你费心了。”
“先生言重,学生岂敢。”李宏恭敬道。
陈仲文踱步至窗边,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抚须沉吟:“当然,此事尚有另一种可能……或有他国奸佞,假扮妖邪,行此惨绝人寰之事,意在动摇我朝民心根基,乱我社稷。”
“先生高见!”李宏深以为然,随即追问,“然则,若……若当真非人所为,乃妖鬼作祟,以先生博闻,心中可有定论?”
“定论?”陈仲文转过身,目光如电,一字一句道,“若确系妖物,依此掌印、齿痕、涎液之特征,加之古籍所载……老夫以为,十之八九,乃傲因所为!”
“傲因?”李宏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而心悸。
“不错!”陈仲文神色凝重,“此乃类人之妖,形貌或如枯槁老叟,然凶残暴戾。其掌生四指,力大无穷;口生锥牙,尤嗜吸食……人脑浆髓!此等妖物现世,已非寻常衙役兵丁所能应对。若确证为其所为,需得火速密奏朝廷,恳请派遣通晓仙道玄术之高人或供奉修士,方能将其诛灭,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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