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阳翻阅奏疏的手指蓦地顿住。
他低垂的眼睑下,一丝冰冷而暴戾的寒光瞬间掠过。
那只正在梳理仙晚意长发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仙阳缓缓抬起眼,目光并未看向管事,而是落在了膝上沉睡的女子那毫无防备的、恬静的睡颜上。
殿内死寂。
只有仙晚意清浅的呼吸声,以及星辰投影运转的细微嗡鸣。
良久,久到管事躬身的后背都沁出了冷汗,仙阳才从喉间极其低沉地溢出一个音节:
“嗯。”
他动作极其轻柔地将仙晚意枕着他腿的头颅小心移开,放在柔软的云枕上,又细心地替她掖好云锦毯的边角,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侵入。
那专注而温柔的动作,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起身。
那身碧白相间、绣着青鸾云纹的华贵长袍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拂过,化作象征着至高权威的素白帝袍。
周身慵懒温和的气息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万物的帝君威压。
“宣。”
冰冷的声音如同神谕,在主殿中回荡。
沉重的殿门轰然洞开。
十数道苍老却蕴含着恐怖气息的身影,如同从时间长河中走出的化石,鱼贯而入。
他们身着代表不同古老法则传承的玄色神袍,袍袖上绣着早已失传的洪荒神纹。
面容枯槁,眼神浑浊却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腐朽却又无比强大的法则气息。
正是神域真正的底蕴,那些活了不知多少纪元、隐于幕后操控着神域兴衰的“神尊”。
他们甫一入殿,浑浊却如实质的目光便齐齐扫向帝座旁软榻上那沉睡的身影,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忌惮、厌恶与……杀意。
为首一位须发皆白、手持枯木虬龙杖的老者,甚至未行全礼,只是象征性地拱了拱手,枯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直接响彻大殿:
“帝君!吾等已闻,叛逆仙荼,已被帝君擒获!”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沉睡的仙晚意,如同在看一个必须清除的瘟疫源头。
“此獠凶顽,十万年前便悖逆天道,祸乱神域,其罪罄竹难书。今既落网,当立即处以极刑,形神俱灭,永绝后患。绝不可再留片刻喘息之机,予其死灰复燃之望。”
“请帝君即刻下令,诛杀仙荼!”
“请帝君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此等祸胎,断不可留!”
其余神尊纷纷附和,声音或苍老或尖利,汇成一股充满腐朽杀意的洪流,冲击着冰冷的殿宇。
他们的目光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沉睡的仙晚意身上。
仙阳端坐于神座之上,面容笼罩在帝冠垂落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面对下方群情汹涌、近乎逼宫的场面,他沉默了片刻。
就在那肃杀的气氛几乎要凝为实质时,仙阳缓缓抬起了手。
并非指向仙晚意,而是向下轻轻一压。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绝对压制力的帝君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万钧巨石压在每一位神尊的心头,将他们激昂的声浪强行压了下去。
大殿重归死寂。
仙阳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星辰砸落:
“此事,休要再提。”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缓缓扫过下方脸色骤变的神尊们。
“仙荼,与吾同根同源,乃创世神只,血脉相连。”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强调,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尔等只需记住——”
仙阳微微停顿,目光最终落回软榻上那沉睡的身影,冰冷的语调中竟奇异地渗入一丝不容错辨的、近乎宣告的“温情”:
“她即将成为吾之帝后,神域至高无上的……帝后。”
轰——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神尊压抑的怒火与恐惧。
“万万不可!” 为首持杖老者须发皆张,枯瘦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枯木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鸣。
“帝君怎能如此行事,” 另一位面容阴鸷的老妪尖声嘶喊,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仙荼是何等凶物!十万年前她陨灭之时,神域震荡,法则崩坏,多少古老神山化为齑粉。让她成为帝后?这无异于将灭世凶刃悬于神域头顶,枕戈待旦,自取灭亡!!”
她的话语带着歇斯底里的惊恐,仿佛已经看到了神域在仙荼怒火下化为灰烬的景象。
“她若为后,我等岂有活路?神域岂有宁日?!”
其他神尊也纷纷怒吼,腐朽的气息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波动,整个大殿仿佛都弥漫开一股行将就木的恐慌与绝望。
面对这汹涌如潮的反对与近乎诅咒的控诉,仙阳端坐于神座之上,帝冠下的阴影中,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绝对的掌控与对蝼蚁喧嚣的漠视。
神尊们那充满恐惧与诅咒的怒吼声浪,如同污浊的泥沼,几乎要将整个大殿淹没。
腐朽的气息与冰冷的杀意交织,形成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连穹顶流转的星辰投影都似乎变得滞涩黯淡。
面对这近乎失控的场面,仙阳端坐于神座之上,帝冠垂下的十二旒珠玉微微晃动,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并未立刻出声,只是任由那充满绝望与愤怒的声浪冲击着殿宇。
直到那声浪因神尊们情绪的过度宣泄而达到顶峰,微微显出疲态之时——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棱碎裂,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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