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彪带着人往赵猎户家赶时,雪已经没到了大腿根。每走一步都要拔出腿来,积雪在靴筒里咯吱作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惨状伴奏。步鹰走在最前面,用刺刀拨开齐腰的雪,突然停住脚步——雪地上有串小小的脚印,是孩童的,往柴房方向延伸,脚印尽头的雪被染成了黑红色,像串凝固的血珠。
赵猎户家的木门被从里面闩着,燕双鹰用肩膀撞了三下才撞开,门轴发出"嘎吱"的惨叫,像临死前的哀嚎。屋里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口凉气:赵猎户被钉在北墙上,胸口插着把肋差,刀刃没柄而入,鲜血顺着墙缝往下流,在地上冻成了冰锥;他媳妇倒在灶台边,怀里还抱着个没满月的婴儿,两人的后心都有个细洞,血把灶台上的玉米饼染成了黑红色;三个大点的孩子被并排绑在炕沿上,脖子上都有刀伤,血浸透了炕席,与身下的积雪冻在一起,像块巨大的血豆腐。
"刀是从背后扎的,"步鹰拔出赵猎户胸口的肋差,刀刃窄得像片柳叶,上面刻着个极小的"佐藤"二字,是用刀刻上去的,"看这力度,扎穿了脊椎骨,凶手的腕力至少练了十年,不是普通浪人。"他用刺刀挑起灶台上的块玉米饼,上面留着个小小的血手印,是婴儿的,"他们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是想让猎户断子绝孙。"
燕彪展开怀表时,指腹蹭过表盖内侧的猎户家眷名单。赵猎户的小儿子才三岁,是关东山最机灵的孩子,能在雪地里认出每种野兽的脚印,上个月还送给那个日本婴儿一只野兔腿。现在这孩子倒在柴房门口,手里攥着根烧火棍,棍头上沾着点和服的丝线,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灭门,"燕彪的声音硬得像块冰,"猎户们帮过咱们,这是在报复,也是在警告——谁敢帮咱们,就是这个下场。"
夜里的燕家屯,油灯下的气氛像口冰窖。燕彪把怀表摆在桌子中央,表盖内侧的遇害者名单被红笔圈了个遍,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把小刀,刀尖对着虎山的方向。步鹰正在用赵猎户家搜出的肋差比划,说这种刀适合近距离刺杀,凶手肯定是熟悉猎户作息的人,"他们知道猎户冬天会晚起,专门挑早饭前动手,连狗都被药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寡妇抱着日本婴儿走进来,孩子被屋里的气氛吓得直哭,小手紧紧抓着王寡妇的衣襟。"李大叔刚才来报信,"她往油灯里添了点油,火苗跳了跳,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像在哭,"落马湖的张猎户家也出事了,全家五口没一个活的,雪地里插着七根松枝,跟鹰嘴崖的一样。"燕双鹰突然把孩子抱过来,用自己的棉袄裹住他,"别怕,有哥哥在。"孩子却哭得更凶了,小手摸着燕双鹰腰间的刀鞘,像摸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天快亮时,小鹰一突然指着赵猎户家搜出的块兽皮说:"这上面有字。"兽皮被血浸透了大半,却能认出用刀刻的"矿"字,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黑风口的方向。步鹰把兽皮凑到油灯前,突然拍了下大腿:"我明白了!这些猎户发现了日军的秘密矿洞,佐藤杀人是为了灭口!"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着,"黑风口的煤窑只是幌子,真正的矿洞在鹰嘴崖深处,猎户们肯定是打猎时撞见了,才被灭门的。"
雪停的时候,燕彪带着人去掩埋遇害的猎户。乡亲们用门板当棺材,把七具尸体并排埋在松树林里,坟头都朝着黑风口的方向。燕双鹰在每个坟前插了根猎刀,刀柄朝上,像片小小的森林,那个日本婴儿被王寡妇抱着,往每个坟头撒了把玉米粒,是赵猎户家剩下的种子。
往回走时,燕双鹰扛着赵猎户的猎枪,枪身还沾着雪,却擦得发亮。他看着那个日本婴儿在王寡妇怀里睡着了,孩子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像颗冻住的珍珠。少年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看了眼松树林里的新坟,突然把怀表盖打开,让表针的滴答声陪着孩子睡觉,表盖内侧的"鹰"字在雪光下闪着光,像在守护着什么。
夜里的燕家屯,篝火旁摆着从猎户家搜出的东西。带血的猎刀、染血的兽皮、还有些没来得及卖的山货,堆在一起像座小小的坟。小鹰们低着头不说话,小鹰三突然哭出声来:"赵大叔还答应教我设陷阱呢。"步鹰把赵猎户的猎刀递给燕双鹰,"这刀你拿着,比你的短刀沉,适合劈砍。"燕双鹰接过来,刀柄上的兽骨还带着点余温,像赵猎户最后的体温。
太阳升起时,松树林里的乌鸦还在盘旋。燕彪带着乡亲们在每个坟头种了棵红松苗,是赵猎户去年育的,说要让子孙后代有柴烧。步鹰用刺刀在块大石头上刻了行字:"关东山的儿子,魂归山林。"字迹深得能塞进手指,被雪填住了,像流淌的眼泪。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把出鞘的刀。燕彪知道,佐藤的刀再快,也斩不断关东山的根——猎户们倒下了,还有乡亲们;今天血流成河,明天就能长出新的希望。就像这红松苗,被大雪压着,被严寒冻着,开春照样能破土而出,长得比谁都直。
怀表的齿轮还在转,滴答声里藏着1927年关东山的骨气,也藏着些比冰雪还硬的东西。
有些东西盖不住——就像猎户们的血渗进了土里,只要春风一吹,总会长出比松枝更挺拔的东西,把那些带血的刀影,永远钉在关东山的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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