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虽非帝王,其势却足以慑人!
柳方正身体剧震,猛地抬头,迎上睿亲王那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的目光。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对着睿亲王,也对着那虚无缥缈的“永兴”英魂,深深一揖到底。
“王爷……”柳方正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从肺腑中艰难挤出,
“文若兄……非是殉道,实是……殉志!亦是……赎罪!”
他直起身,眼中不再是迷茫与挣扎,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清明与决绝:
“永兴……那是一场夭折的黎明!一场被强权与愚昧联手扼杀于摇篮的变革!其志,在富民强邦,在打破门阀,在澄清吏治,在……格物致知以兴百工!其法……其法正如陈九今日所言!甚至……更为宏大!更为彻底!”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巨石!
柳方正仿佛豁出去了,语速加快,带着压抑多年的悲愤与不甘:“当年……参与其中者,非是野心家,皆是心系天下、欲挽狂澜于既倒的志士!文若兄……正是其中核心之一!然……”
他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场席卷而来的腥风血雨:
“……其势太急!其锋太利!其言……太过惊世骇俗!触动了太多根深蒂固的利益,更触犯了……不可言喻的禁忌!史书抹杀,志士凋零,如同从未存在!文若兄……侥幸苟活,却背负着背叛的枷锁,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数十年!”
柳方正睁开眼,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痛楚:“这数十年,他表面是文坛北斗,清流象征,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被那场夭折的黎明所灼烧!无时无刻不在为当年未能玉石俱焚而悔恨!
陈九的出现……琼林苑的惊世之论……琅琊书斋的漕运拆解……那与永兴如出一辙的格物致知、经世致用……点燃了他心中早已熄灭的死灰!”
“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永兴之火复燃的可能!”
柳方正的声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
“所以……琼林苑的开宗立派,是捧杀,亦是试探!春闱的构陷死局,是淬炼,亦是……催生!他要看陈九这块真金,能否在至污至秽的泥潭中,依旧保有锋芒!能否在身败名裂的绝境里,找到劈开污浊的生路!”
柳方正深吸一口气,看向睿亲王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王爷,您问我们到底要什么?文若兄用他的命回答了!他要的,不是陈九重走永兴的绝路!他要的……是陈九能走出一条永兴未曾走通的新路!一条能在黑暗中点燃、并且真正照亮这片腐朽大地的路!”
“他用自己的死,替陈九斩断了来自洛京、来自勋贵、甚至……来自陛下猜忌的明枪暗箭!他用嫉贤妒能的污名,掩盖了永兴复燃的真相!他将陈九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推向了江南!”
柳方正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江南……水患是灾,更是契机!流民遍地,是苦难,亦是力量!那里,盘踞着大景最顽固的痼疾,也蕴藏着最汹涌的变革之力!
文若兄……用他的命,为陈九打开了江南这扇门!剩下的路……能走多远,能烧多旺,是焚尽自身照亮黑暗,还是真能燎原破晓……只能看陈九自己,看……天意!”
他最后看向睿亲王,眼神近乎哀求:“王爷,文若兄已死,柳氏一门清誉亦已系于陈九一身,我等……非是操纵傀儡的幕后黑手,实是……将身家性命、毕生信念,都押在了这把火上的赌徒!
我们……只求王爷看在……看在那场夭折黎明的份上,若他日陈九在江南……真到了山穷水尽、生死攸关之时,能……能稍加援手,莫让文若兄的血……白流!莫让那线微光……彻底湮灭!”
言毕,柳方正不再言语,只是深深一揖,久久不起。
他身后的老翰林们也纷纷躬身,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同样的决绝与悲怆。
风,不知何时停了,
睿亲王拄着紫檀拐杖,久久伫立,他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望着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落在那片烟雨凄迷、却又暗流汹涌的江南大地,落在了那个刚刚被革去功名、背负着无数人期望与算计、孤身踏上征途的靛青身影之上。
良久,睿亲王才发出一声悠长沉重、仿佛叹息了百年光阴的叹息:
“叛乱……你们这是叛乱啊…要是让景宏知道,”
他缓缓转身,不再看柳方正等人,那苍老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深宫更幽暗处,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低语,如同预言,又如同诅咒:
“江南……那可不是淬火的熔炉……那是……焚身的火海……陈九啊陈九,文若那老东西,给你铺的……是条黄泉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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