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光说:“你打听详细点,我估计是住楼房,人家手里还拿着大哥大呢。”
静安说:“以前没看见他有大哥大,就今天才看见的。”
九光已经扛起两板鱼,往仓房走了,听见静安的话,就停下脚步,回头问:“以前?你们经常见面呢?”
静安还没有学会圆滑的撒谎,除了唱歌,她在其他方面都有点笨拙。
静安实话实说,她怕自己撒谎撒不圆,两口子还得吵架。
静安说:“我在葛涛的演出队唱歌,葛涛他们开舞厅,我就留下了,帮他们唱了一晚上。”
九光说:“你不是在全哥演出队吗?咋又到葛老板那儿唱歌?他还有演出队?”
静安说:“还不是因为你吗?上次给你要四轮子,就是李宏伟找的葛涛,葛涛找的谢哥帮忙要回来的四轮子。这不是欠葛涛一个人情吗?”
九光说:“你没跟我说过呀?”
静安说:“我忘了呗。有一天我跟全哥去唱歌,葛涛路过看见,就跟我要人情,说我能给全哥唱歌,咋就不能去他的演出队唱歌?我就去了,还不是因为你,还他的人情。”
啊,九光捋顺了事情的经过。
等门口的鱼差不多都运到仓房了,九光忽然问:“你去帮忙唱歌,给钱了吗?”
静安说:“当然给钱,不给钱我唱啥呀?”
婆婆房间里,传来冬儿的哭声。两口子这场谈话就结束了。
静安把冬儿抱回自己的房间,又把婆婆晚上端来的饭菜热了一下。
躺下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
九光吃了一口热乎饭,躺进被窝里。
静安轻声地说:“九光,我觉得在乐队唱歌没啥,我能多挣点,咱俩早点买楼——”
九光没说话,传来了鼾声。
宫大哥说的两句话,让静安往心里去了,她睡不着了。
静安想,还得挣钱,挣钱买房子,搬离这个胡同又窄又长的院子。
宫大哥还说:“你这小媳妇挺好的,心眼实诚,你对人家好点。”
宫大哥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九光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九光在外面做买卖的事情,静安不懂,也不过问。
九光回来对她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没觉得九光有什么变化。
还有,到乐队唱歌的事情,九光还是不同意,咋办?说服不了他。他觉得媳妇到那里唱歌挣钱,他没面子,就这点事。
面子,那么重要啊?静安有个固定的机械厂的工作,其实也是为了面子。
一个月一百多元的工资,在孙枫的乐队,唱一天歌就挣回来了。
可静安守着这个这个所谓的“固定工作”又能怎么样?说不上什么时候,这工作也不固定。
她在办公室工作,隐隐地听说厂子效益还是不好,还要裁员——裁谁?谁都可能被裁。
将来她会做什么工作呢?想不出来,那还不如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还不如抓住机会挣钱,像孙枫那样——
像孙枫那样辞职吗?静安没有这个胆量和气魄。
想的越多,想去做的勇气,却越少了。
外面谁家的公鸡叫了,这一片的居民区的公鸡,都跟着打鸣。
公鸡一打鸣,狗也跟着叫。猪圈里猪也哼哼。
外面曙光乍现,一丝绯红色的朝霞,隐隐地浮现在东方的天际。
整个大地都还在沉睡,但那抹朝霞给人希望和期盼。
天要亮了,静安也不睡了,摸黑穿好衣服,背着吉他,悄悄地推开门,走出院子。
棉鞋在雪地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这声音,真脆声,让静安心里感到喜悦。
家家户户都还没有起来呢,胡同里安静极了。静安像一只孤独的猫,蹑足前行。
来到东大坝,东岸边的曙光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鲜艳。
江边一个人也没有。静安叉腰站在大坝上,迎着朝阳,练声。
树丛里的麻雀被静安的歌声吵醒了,拍着翅膀飞走。
一只黑色的乌鸦,静静地立在掉光叶子的树杈上,一动不动。
静安弹了一会儿吉他。天冷,冻手,但是她乐此不疲,因为喜欢,怎么辛苦都愿意。
因为喜欢,才有激情,才能唱好歌。
不喜欢的东西,即使一时片刻发蛮力学到了,一旦用不着,很快就会忘记。就像当年在课堂上学的很多东西,现在,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早晨,静安背着吉他回家的时候,九光没有醒,冬儿醒了,伸出一只小手,在阳光下,笑呵呵地看自己的手呢。
虽然生活坎坷,但冬儿的样子,这一刹那,让静安感到无比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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