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声还在竹林里打着旋,那些化作碎片的纸蝶突然在空中停顿,像是被无形的手聚拢。碎片边缘渗出淡淡的金光,竟一点点拼合起来——不是变回惨白的纸蝶,而是化作了真正的彩蝶,翅尾拖着细碎的金粉,翅面映着月光,比最鲜艳的云锦还要夺目。
它们绕着李长生手中的竹笛飞了三圈,突然分成四十九队,每队都驮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红丝,飞向竹林深处。玄诚子顺着蝶群望去,才发现那些被血茧困住的恋人虚影并未走远,正停在一棵最粗的竹枝上,男子虚影的手始终停在半空,像是要抓住什么,女子虚影的裙摆沾着虚拟的泪珠,魂魄里还缠着最后一丝不甘。
“是‘未言咒’。”玄诚子恍然大悟,“他们临死前还有话没说出口,这丝执念没散,就算破了血茧,也走不进轮回。”
话音刚落,领头的彩蝶突然撞向男子虚影的手。那虚影猛地一颤,嘴里竟吐出模糊的字句:“等我……”声音刚落,另一队彩蝶撞向女子虚影的裙摆,她也跟着轻颤,泪珠化作光点,低声道:“不等了……”
两句未完的话在空中相遇,突然化作一道红光,钻进李长生手中的竹笛。笛身“嗡”地一声,吹出的调子突然变了,不再是缠绵的私语,也不是高亢的战歌,而是像村口老槐树下发皱的情书,一字一句都带着笨拙的真诚,把那两句没说完的话,续成了完整的尾音:“等我来世找你,哪怕隔了千山万水。”“不等了,我就在奈何桥边守着,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随着调子收尾,四十九对恋人虚影同时笑了,笑得像初遇时那样清亮。他们相互牵住手,化作漫天流萤,跟着彩蝶往天际飞去,这一次,再没有半分迟疑。青铜鼎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点点翠绿的竹芽,沿着鼎身往上爬,转眼间就结出了小小的竹花,白得像雪。
李长生停下吹奏,低头看了看笛尾的半块玉佩,又看了看女弟子手里的另一半,突然把自己的那半解下来,递了过去:“拼上吧,碎玉粘起来,比新的还结实。”
女弟子愣了愣,双手捧着两块玉佩凑在一起,裂缝处竟真的渗出淡淡的光晕,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玉佩上“永结同好”四个字重新变得完整,只是字里多了道浅浅的痕,像哭过的泪痕,却更显真切。
“这笛子……”玄诚子忍不住问,“真的是用肋骨做的?”
李长生摩挲着竹笛上的红绳,笑了笑:“哪能啊,就是后山老竹子砍的,当年村东头的二丫跟柱子定亲,柱子没钱买聘礼,就给她削了对竹笛,说这叫‘生生世世都在一块儿’。后来二丫害病死了,柱子就把其中一支埋在她坟前,另一支带在身上,吹了一辈子。”
他顿了顿,指着笛尾的裂痕:“去年山洪冲了二丫的坟,我去帮忙迁坟,就从土里刨出了这支,上面的红绳还是二丫亲手缠的呢。”
众人看着那支普通的竹笛,突然明白——哪有什么肋骨化笛的传说,能唤醒爱意的,从来不是材质有多稀罕,而是藏在调子的里的惦记,是“没说完的话有人续,没走完的路有人记”的念想。
彩蝶还在竹林里盘旋,有的停在新生的竹芽上,有的落在玉佩的光晕里,翅膀扇动的声音,竟和竹笛声的余韵合在了一起。李长生把竹笛插进腰间的布套,又从竹篓里摸出点竹篾和胶水,小心翼翼地往笛身的裂缝上抹:“吹久了有点裂,补补还能用,下次二丫的忌日,还能吹《送亲谣》给她听。”
他转身往竹林外走,踩在落满金粉的地上,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玄诚子望着他的背影,再看看那对拼合的玉佩和漫天飞舞的彩蝶,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困住魂魄的从不是血茧,是没说出口的牵挂;能解开执念的也从不是法器,是有人记得那些细碎的、笨拙的、却掏心掏肺的情意。
女弟子握紧手中的玉佩,突然对着李长生的方向喊道:“笛子吹得真好听!”
李长生回头挥了挥手,竹笛声的余韵顺着风飘回来,混着彩蝶的翅膀声,像在说:情啊爱啊的,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不过是有人愿意为你,把没吹完的调子,吹到天荒地老罢了。
竹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得满地金粉像撒了层碎星,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竹花香,像是在为那些终于圆满的魂魄,唱一首永不落幕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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