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繁华的文庙西街旁,曾有一片占地百亩的建筑群静静矗立。飞檐翘角划破蜀地的晨雾,朱红宫墙围起一方庄严天地,这里便是承载了巴蜀地区数百年科举记忆的成都贡院。它不仅是明清两代四川乡试的核心考场,更是无数巴蜀学子叩击命运之门的神圣所在。从明代永乐年间始建,到清代历经康熙、乾隆、光绪三朝大规模修缮,这座贡院见证了巴蜀文风的兴衰起伏,也将无数寒门士子的梦想与汗水,深深镌刻进了川西平原的历史肌理。
一、贡院规制:凝固的科举制度缩影
成都贡院的布局,严格遵循着明清科举制度的规制,每一处建筑都承载着特定的功能与象征意义。踏入贡院正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柱三间的石牌坊,坊额上"天开文运"四个鎏金大字历经风雨仍熠熠生辉,这是对天下学子最美好的祝福,也是封建王朝对文治武功的终极追求。牌坊两侧分立着两座碑亭,亭内石碑镌刻着明清两代四川巡抚颁布的《考场禁令》,从"禁止夹带片纸只字"到"不得喧哗扰乱场规",字字句句都透着科举制度的森严。
穿过牌坊,便是开阔的"龙门广场"。广场东西两侧各有一排厢房,东侧为"点名处",西侧为"搜检所",这里是考生进入考场前的第一关。每到乡试之年的八月初八,来自四川各府、州、县的数千名考生便会聚集于此,按籍贯分组,依次由差役核对身份。考生们手持官府签发的"准考证"——也就是所谓的"院试卷结",上面详细记载着姓名、年龄、籍贯、外貌特征,甚至曾祖父三代的姓名,以防冒名顶替。核对无误后,考生便要进入搜检所,接受堪称严苛的检查。
搜检的严格程度,在清代达到了顶峰。据《成都府志》记载,考生需解开发辫,褪去外层衣物,只留贴身单衣,由两名差役前后搜身,连鞋底、发辫、腰带都要仔细查验。乾隆年间甚至规定"考生入场,须赤足行走,以防鞋内夹带",这对寒窗苦读的学子而言虽有失体面,却也从侧面反映了科举制度对公平的极致追求。有一年乡试,重庆府的一位考生因鞋底夹层藏有《论语》抄本被搜出,不仅当场取消考试资格,还被革去生员功名,终身不得再考,可见科场纪律之严厉。
过了龙门广场,便进入贡院的核心区域。正北方向是一座五开间的大殿,名为"明远楼",这是贡院的制高点,也是考场管理中心。乡试期间,主考官、监考官便在此楼坐镇,透过窗棂俯瞰整个考场,既能监视考生动态,又能指挥调度。明远楼两侧各有一条长廊,连接着东西两座"执事房",这里是考官们阅卷、议事的场所,也是公布考场纪律、张贴告示的地方。
明远楼后方,便是贡院最具标志性的建筑——号舍区。这片区域占地近五十亩,密密麻麻排列着近万间号舍,远远望去如蜂巢密布,又如军营列阵,气势恢宏却又透着几分压抑。号舍按"千字文"顺序编号,从"天"字到"玄"字共分为八十排,每排约百间。这种整齐划一的布局,既体现了科举制度的秩序感,也暗含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文化隐喻,仿佛在告诉考生:考场如天地,落笔定乾坤。
二、号舍春秋:九天六夜的生存与奋斗
(一)"鸽子笼"里的生存空间
成都贡院的号舍,是科举制度最具象的象征,也是无数考生难以磨灭的记忆。每间号舍高约六尺(约1.8米),宽三尺(约0.9米),深四尺(约1.2米),仅能容纳一人端坐或伏案书写,被学子们戏称为"鸽子笼"。号舍由砖石砌成,三面封闭,一面敞开,敞开处设有可上下滑动的木板,白天放下作为书桌,夜晚合上便成了门。
号舍内的陈设极为简陋:左侧墙壁上凿有一个小壁龛,可放置油灯、笔墨;右侧地面有一个浅坑,铺上草席便成了坐榻;墙角处设有一个陶制马桶,用布帘遮挡,这便是考生九天六夜的全部生活空间。更令人难耐的是成都的气候——八月正值初秋,时而闷热如盛夏,号舍内密不透风,温度高达四十摄氏度,考生们挥汗如雨,墨迹常常被汗水晕染;时而又遇秋雨连绵,寒风从号舍缝隙灌入,冻得人瑟瑟发抖。有考生在文章中写道:"八月场中如炼狱,昼则汗流浃背,夜则寒侵骨髓,然笔不敢停,恐负十年寒窗。"
考生们进入号舍前,需携带足够支撑九天六夜的物资。除了笔墨纸砚、蜡烛油灯,最重要的便是食物。家境殷实的考生会准备腊肉、糕点、酱菜,用竹篮分层装好;贫寒学子则多带干粮,如锅盔、炒米、咸菜,甚至有考生只带几捆红薯。这些食物需精打细算,既要耐存放,又要能快速充饥。曾有资州考生在文章中回忆:"吾带锅盔十枚,每日食一枚,辅以井水,虽腹中空空,然不敢多食,恐如厕费时。"
(二)三场考试的严苛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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