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芒。陈志远俯身掬起一捧水，清凉的触感从指缝间蔓延至手腕。他凝视着掌心微微晃动的水面，恍惚间看见了自己前世办公室里那个恒温饮水机——此刻那现代化的影像与眼前原始的山泉重叠，碰撞出灵感的火花。
"这水...不一样。"苏晓梅蹲在溪边，指尖轻点水面，"比井水甜。"
陈志远没有回答。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搪瓷缸，舀了半杯泉水递给身后的秦雪："尝尝。"
女医生接过缸子时，白大褂袖口沾上了几滴晶莹的水珠。她小啜一口，突然睁大眼睛："富含矿物质！"职业本能让她立刻分析起来，"钙、镁含量肯定超标，说不定还有锂..."
"能做矿泉水吗？"陈志远直接抛出问题。
秦雪和苏晓梅同时愣住了。在1981年的中国，"矿泉水"还是个陌生词汇。普通老百姓连自来水都喝不上，更别说花钱买瓶装水。
"你是说...像汽水那样装瓶卖？"苏晓梅困惑地歪着头，阳光透过树荫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志远没有立即解释。他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皮鞋踩在潮湿的苔藓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半山腰处，一道瀑布从石缝中喷涌而出，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这就是红星厂新承包的五十亩山地，原本只打算种辣椒，但现在...
"这里。"他指向瀑布下方的天然石潭，"建个水厂。"
秦雪的专业素养让她最先反应过来。她蹲在潭边取出随身携带的试管，采集水样时动作精准如手术："需要化验重金属和微生物指标。"
"包装成本呢？"苏晓梅已经掏出小本本计算起来，"玻璃瓶比辣酱瓶要厚，运输也更费事..."
陈志远欣赏地看着两个姑娘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秦雪代表科学严谨，苏晓梅则关注实际运营，这正是创业团队最需要的互补。
"不只要矿泉水。"他揭开最终构想，"做风味饮料，用这里的山泉，加上..."指向远处一片野生灌木，"那些野山楂。"
秦雪小跑过去摘了几颗红果，切开后果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她舔了舔果肉，惊喜道："维生素C含量超高！天然防腐剂！"
三人围坐在溪边石头上，用搪瓷缸轮流品尝不同比例的山楂泉水混合物。午后的阳光将水面映照得如同流动的琥珀，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是最好的伴奏。
"这个比例最好。"苏晓梅指着第三个缸子，里面是1:5的山楂汁与泉水，"酸甜适中，颜色也漂亮。"
秦雪从医疗角度补充："能补充电解质，适合劳动后饮用。"她突然想起什么，"不过需要高温杀菌，否则保质期超不过三天。"
陈志远已经在笔记本上勾勒出简易生产线：泉水引流→粗滤→配料→杀菌→灌装。比起辣酱生产的油烟弥漫，饮料车间简直称得上诗情画意。
"先试产一百瓶。"他合上笔记本，"秦医生负责配方，晓梅核算成本，我去搞设备。"
下山时夕阳已经西斜。苏晓梅走在最前面，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纤细的小腿。她突然停在一片开阔地，指着远处："看，多好的厂房地基！"
那是一片背风向阳的缓坡，紧邻公社通往县城的土路。陈志远眼前一亮——这里不仅地质稳固，而且离水源近，简直是天赐的厂址。但当他掏出地图核对时，眉头却皱了起来："这是赵家的自留山。"
空气瞬间凝固。赵建国虽然暂时失势，但其家族在当地的势力依然盘根错节。动赵家的地，等于捅马蜂窝。
"可以用置换的方式。"秦雪突然说，"医疗站后山有片集体林地，面积差不多。"
苏晓梅惊讶地看着她："你懂这个？"
"我父亲是国土局的。"秦雪轻描淡写地提及从未谈过的家世，"小时候常听他讲土地置换案例。"
这个新信息让陈志远重新审视秦雪。在前世商业生涯中，他见过太多刻意隐瞒资源的合伙人，而眼前这位女医生显然不属于此类。
回程的拖拉机突突作响。陈志远坐在车斗里，望着逐渐远去的山影陷入沉思。1981年的中国饮料市场几乎是空白，健力宝还要两年后才诞生，而矿泉水更是一块未经开垦的处女地。若能抓住这个机遇...
"陈志远！"苏晓梅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王丽华说县里来了个考察团！"
考察团是省轻工厅派来的，带队的是位姓马的工程师。陈志远赶到厂里时，马工正拿着他们的辣酱瓶子仔细端详，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玻璃瓶成本多少？"这是马工的第一个问题。
苏晓梅流利报出数字："每个一毛二，占产品成本的18%。"
"太高。"马工摇头，"青岛玻璃厂的新工艺能把成本压到八分。"他转向陈志远，"你们考虑过PET塑料瓶吗？"
这个超前的问题让陈志远心头一震。PET塑料瓶在八十年代初的中国还是稀罕物，连可口可乐都刚开始试用。这位马工程师的见识显然远超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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