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冉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风雨涛声。
“你视我汉民为刍狗,以洪水为刃,以饥馑为牢。此等行径,也配妄谈天命?”
他猛地一指城外,浊浪中挣扎求生的流民,一指城中,那些因饥饿而佝偻的身影。
孤今日立誓:睢阳军民,纵是啃尽城砖,啖尽皮革,也绝不食尔等胡尘一粒带血之粟!
这滔滔洪水,困不住汉魂!这切肤饥馑,磨不灭汉骨!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慕容恪,而是面向城下那些,在泥泞中挣扎开垦的流民。
面向城头所有面黄肌瘦,却依旧紧握兵器的将士。
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绝望的城池上空炸响。
没有铁,我们还有手!没有粮,我们还有土!
没有刀枪,我们还有这祖宗传下的——耒耜!
他一把夺过王泰手中,那把沾满泥浆的短柄锄头,高高举起!
锄刃在阴沉的天光下,反射着黯淡却决绝的微光!
“传孤王令!收城中所有铁器,犁铧、锄头、镰刀、铁锅、门环!集中所有工匠!”
“”苏慎何在?!末将在!”一个虚弱但坚定的声音响起。
苏慎被两名士兵搀扶着,从城楼角落走出。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依旧明亮,但身体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况。
他那只焦黑碳化的右臂,伤口处竟顽强地生长着,几簇翠绿的麦苗。
麦苗的根须,深深扎入他焦黑的骨肉中,仿佛在汲取养分,维持他的生机。
而他的左臂,则缠绕着绷带,隐隐有金属光泽透出,那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简陋机关臂。
孤命你,以这些农具、铁器为基,为孤的军民,重铸兵器!
要让这耕田的耒耜,化作杀敌的刀戟!
要让这生养万物的土地,长出埋葬胡尘的利刃!
苏慎那只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推开搀扶的士兵。
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机关臂,重重捶在胸口。
“天王放心!苏慎以命为引,定让胡虏见识见识,我汉家农器化兵的怒火!”
命令如同燎原之火传开,城中百姓默默地拿出,家中最后一点铁器。
祖传的犁头、生锈的镰刀、甚至做饭的铁锅、门上的铁环,送到指定的工坊。
没有抱怨,只有一种悲壮的沉默。
工匠们赤膊上阵,炉火在风雨飘摇的工棚里,重新燃起。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如同绝望中迸发的战鼓,压过了城外的涛声与号角。
第四幕: 耒耜戟
很快,第一批“兵器”被送到了城头。它们形态怪异,带着鲜明的农具痕迹。
长柄被加固,末端套上了,尖锐的枪头或沉重的锤头。
锄头被重新锻打,弯曲的锄刃拉直磨利,变成了短柄的钩镰枪。
甚至有些铁锹的锹面被折叠、扭曲,焊接上尖锐的铁刺,变成了恐怖的狼牙铲!
最引人注目的,是数量最多的“耒耜戟”,主体保留了锄头的宽刃和弯曲的颈部。
但在刃口上方,加装了锋利的矛尖,弯曲的颈部,被改造成了倒钩。
锄头原本用于装木柄的銎孔被扩大,牢牢套在,一根加长加粗的硬木杆上。
更致命的是,在锄刃与矛尖结合处的凹槽里。
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填入了一种暗红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粉末。
那是瘟娘子提供的“焚心砂”,一种遇血则燃的剧毒火种!
王泰握着一把,刚刚到手的耒耜戟。
粗糙的手掌感受着那冰冷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铁锈味的触感。
这曾经是刨食活命的工具,如今,却要沾染同类的鲜血。
他望着城外浊浪中,那些越来越近的鲜卑战船,看着船上鲜卑士兵嘲弄的眼神。
一股混杂着悲愤与决绝的热流,涌上眼眶。
“兄弟们!”王泰的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拿起这些家伙什儿!今天,我们不是农夫!
我们是兵!是守卫家园、为饿死的爹娘妻儿,讨命的兵!
让胡狗看看,我汉家农夫手里的锄头,也能砸碎他们的狗头!
城头上,站着数千名骨瘦如柴、却眼神凶狠的“新兵”。
紧紧握住了手中,刚刚由农具改造而来的、沉重而怪异的武器。
锄头、铁锹、钉耙…冰冷的铁器,贴着他们掌心磨出的老茧。
一种血脉相连的悲怆与杀意,在绝望的城池上空,无声弥漫。
洪水拍城,战鼓未响,农兵的怒吼,已在每一个胸膛中轰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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