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的风里,除了血腥味,还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浑浊气。
那些被绑在囚车里的“逆党余孽”,细看竟有一半面生——有的是上个月还在街头修鞋的老汉,只因多说了句“官仓的米潮了”;有的是开布庄的掌柜,据说得罪过新派来的巡按,转眼就被安上“给逆党送过绸缎”的罪名。
钦差带来的缇骑,腰牌比地方官的印信还管用。
他们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上头的名字红一笔黑一划,全凭缇骑头目一句话。
城西的陈秀才,只因祖上与涉案的刘御史同朝为官,便被硬说“书信往来密切”,半夜里被踹开家门,一大家子捆了去,抄家时连女儿的嫁妆箱子都没放过。
更奇的是那些“罪证”。
有的人家搜出半张写着“国泰民安”的春联,竟被说成“暗藏反语”;有的商户账本上记着“给张府送过菜”,就成了“资助逆党”的铁证。
地方上的小吏跟着缇骑后面喝汤,指着谁是逆党,谁家的田地铺子就能分一杯羹。
前几日,两个衙役为了争一家酒坊的产权,竟在公堂上互相揭短,说对方收了逆党的银子——原来那酒坊老板压根没沾过造反的边,只因铺子开在繁华地段,成了人人眼热的肥肉。
百姓们缩在家里,听着街面上缇骑的喝骂声,连串门都不敢。
有那胆子大的,躲在门后偷偷看,见缇骑把一个卖豆腐的汉子打得满脸是血,只因为汉子的豆腐摊挡了他们的路,随口就扣上“逆党探子”的帽子。
汉子的婆娘抱着孩子哭,被缇骑一脚踹倒,孩子吓得哇哇叫,却没人敢上前劝。
官府贴出的布告换了一茬又一茬,先说“胁从不问”,转眼又改成“知情不报者同罪”。
前几日还在安抚百姓的王御史,转头就默许缇骑把几个给他递过万民状的乡老抓了去,罪名是“为逆党鸣冤,动摇民心”。
浙东的天,明明放了晴,却比下雨时更让人心里发寒。
那些真正的逆党余孽或许藏在暗处,可更多无辜的人,却在这乱象里成了刀下鬼、阶下囚。
没人说得清谁是真罪,谁是冤屈,只知道缇骑的马蹄声一响,家家户户就赶紧吹灯闭户,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奉天殿内,朝会的气氛凝重如铅。杨宪出列,捧着奏折躬身道:“陛下,浙东平叛虽毕,然地方乱象丛生。缇骑借搜捕逆党之名,滥抓无辜,商贾被抄家者十之三四,百姓敢怒不敢言,长此以往,恐生民怨啊!”
朱元璋眉头紧锁,指节叩着龙椅扶手:“哦?朕派去的人,竟敢如此放肆?”
杨宪抬眼,声音更沉:“臣访得,有锦衣卫校尉借查案之机,强占民宅、勒索商户,更有甚者,将良民屈打成招,只为充作逆党功绩。浙东百姓称其‘比叛贼更狠’,恳请陛下彻查!”
朱元璋眼中寒光乍现,猛地一拍龙椅:“锦衣卫是朕的耳目,竟敢仗势欺人!传朕旨意,命锦衣卫指挥使立刻带人赴浙东,查实此事!若确有其事,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殿内群臣噤声,谁都清楚,朱元璋一旦动怒,必是雷霆手段。
那道旨意快马加鞭送出京师时,浙东的风似乎更冷了——百姓们缩在家中,既盼着锦衣卫来主持公道,又怕这波查案再掀一场血雨腥风。
蒋瓛接了旨意,心里跟揣了团火似的——他在锦衣卫里熬了十年,从校尉爬到指挥佥事,就等着这么个能露头的机会。
这次派他去浙东查案,明着是清理缇骑里的蛀虫,实则是朱元璋在考较他的手段。
他连夜点了二十个心腹,都是没沾过浙东那摊浑水的硬茬,临行前只撂下一句话:“查,往深了查!不管是谁的人,只要敢借着差事作威作福,一概拿下——咱们是陛下的刀,刀得锋利,更得干净。”
队伍到了浙东地界,蒋瓛没先去府衙拜会,直接带着人扎进了最乱的坊市。
街边卖菜的老妇见了他们这身飞鱼服,吓得直往摊子底下钻,蒋瓛却蹲下身,捡了根她掉的葱:“老人家别怕,问您句实话,前几日来的缇骑,除了抓人,还干了啥?”
老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旁边一个挑着货担的汉子忍不住插了嘴:“还能干啥?张屠户家只因说了句‘缇骑比贼凶’,就被按了个‘通逆’的罪名,铺子被抄,人还关在牢里呢!”
蒋瓛眼神一沉,当即让人去牢里提张屠户,自己则带着人直奔缇骑驻扎的驿站。
驿站里,几个校尉正围着酒桌分赃,见蒋瓛闯进来,领头的还想摆架子:“哪路的?敢闯咱们的地盘?”
蒋瓛没废话,直接亮了腰牌:“锦衣卫指挥佥事蒋瓛,奉旨查案。”
他一脚踹翻酒桌,指着桌上的金银绸缎:“这些赃物,是从百姓手里抢的,还是从逆党家抄的?”
那校尉脸色瞬间煞白,还想狡辩,蒋瓛身后的人已经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把他们捆了。
搜出的账本里,密密麻麻记着谁勒索了多少商户,谁强占了哪家的宅院,连给上头送礼的明细都写得清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大明辽国公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大明辽国公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