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一张破旧的审讯桌摆在屋子中央,桌面坑洼不平,颜色暗沉,上面摆放着两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和已经打开的红漆印泥盒,桌子后方的椅子上,垫着边缘已经磨损得露出线头的坐垫,徐震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上去。
李羡安头一遭踏入刑讯房,目光落在了左侧整齐排列的刑具架上,皮鞭、烙铁、夹棍、竹签……各类刑具一应俱全,每一种刑具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他刚想看看右侧的情形,却和杨纪被推到了审讯桌面前。
距离拉近,李羡安这才发现,徐震的左脸有些红肿,仔细辨认后,看出那竟是一个巴掌印。
看来这捕头刚刚遭遇了变故,难怪适才在监牢里无端发怒,像疯犬一般逮谁咬谁。
具体发生了何事,李羡安一时难以推断,但能够掌掴捕头,且让其不敢发作的,整个县衙之中,无非就只剩下那几个有品级的官员。
当然,徐震自然不知李羡安心里在暗自琢磨这些。
赵六关上房门后,徐震把桌上的宣纸推到李羡安与杨纪面前,说道:“乖乖在上面签字画押,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杨纪低头一瞧,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这分明是两份供状,看完之后,他总算明白过来,这几位县衙捕快为何要将他们带到此处了。
杨纪怒极反笑:“李兄,我二人今日才抵达这平康县城,仅仅在悦来轩吃了顿饭食,竟莫名其妙被指为多起孩童失踪案的真凶,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羡安拿起供状,匆匆浏览了一遍,同样觉得荒唐可笑。
他轻轻放下供状,看向徐震说道:“徐捕头,你要我二人签字画押,却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仅凭这一张废纸,便想让我们认下这子虚乌有的罪名,实在是荒谬绝伦,我二人初来乍到,连县城的东南西北都还未分清,又怎会无端牵扯进这么多起孩童失踪案中?你们如此草率办案,这平康县衙的公正,怕是早已荡然无存。”
杨纪愤怒地将供状一把扫落在地,大声怒斥道:“我晋国律法昭彰,明言执法当以公正为本,证据为基,你等这般行径,公然滥用职权,肆意栽赃陷害,国法威严,在尔等眼中竟如同儿戏!”
徐震面色铁青,恶狠狠地说道:“巧言令色之徒,进了刑讯房,便由不得你们不认。哼!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你们这两根贱骨头硬,还是这房里的刑具更厉害!”
说完,徐震吩咐两个捕快道:“赵六、李义,给我狠狠地用刑,不肯签字画押就别停!”
赵六与李义得了命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狰狞神色,抄起刑具便朝着李羡安和杨纪走去。
就在这时,刑讯房房门被猛然推开,两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当先进门的是县令周崇,国字脸,浓眉大眼,唇上小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他身着一件深灰圆领绸质长袍,却没束腰带,显得宽松肥大,一看便是来得十分匆忙。
原来,他已然洗漱停当,正打算搂着娇妻美妾共赴梦乡,忽闻沈谭在门外急切告知,新任巡按御史竟被徐震给抓了。
一听这话,他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巡按御史身负监察地方官员之责,权力极大,若是得罪了这位爷,自己的仕途必将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抓起一件长袍披在身上,连鞋子都没穿好,就心急火燎地赶来了。
跟随周崇进来的沈潭,一身官服穿戴得严严实实、规规矩矩,但此刻他满脸汗珠密布,呼吸急促,足见他赶来时一路是何等的匆忙与焦急。
周崇刚迈进房门,一眼就看到那两个捕快,一个手里紧紧握着长鞭,另一个稳稳抓着烧得通红的烙铁,两人脸上带着狞笑,正朝着两个陌生面孔步步逼近。
见状,周崇大惊失色,急忙出声喝道:“给我住手!”
徐震瞧见进来的二人,顿时一脸茫然,心中暗自思忖:这县尉大人为何来了,又怎的连县令大人也一并请了过来?
下一刻,他连忙反应过来,慌乱地站起来,作揖行礼道:“县……县令大人,县尉大人,您二位怎么来了?这两人百般狡辩,拒不认罪,卑职正打算……”
他话还未说完,沈潭已疾步至面前,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同时口中厉声喝道:“住口,你这蠢货,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力道极大,徐震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金星直冒,整个人被打得身形一晃,脚步踉跄,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徐震满脸错愕,用手捂住火辣辣生疼的脸,直直望向沈潭,似乎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可沈潭打完人后,立即转过身去,身姿凛然决绝,连余光都未留给徐震半分。
周崇目光径直投向那两张陌生面庞,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抱拳开口询问道:“敢问二位之中,哪一位是杨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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