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权力风波,终究只是一池春水,涟漪虽起,却撼不动大明这艘巨轮的航向。真正的惊涛骇浪,正在数千里之外,一片被热风与季雨主宰的蔚蓝海域上,悄然酝酿。
麻六甲,南洋十字路口。
赤道的烈日如同一座熔炉,炙烤着这片汇聚了东西方财富、香料与野心的土地。空气湿热而粘稠,充满了豆蔻、丁香与腐烂红树林混合的奇特气息。港口之内,数以百计的商船如过江之鲫,悬挂着从大明龙旗、暹罗白象旗到阿拉伯新月旗的各色旗帜,桅杆林立,构成一片钢铁与木材的森林。
港口之外,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缓缓巡弋。
舰队的中央,是一艘体型巍峨如山峦的福船,正是大明秦王朱樉的座舰——“定西号”。船高十余丈,共分四层,船楼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宛如一座移动的海上宫殿。巨大的船身上,数十门碗口粗的“大将军”火炮黑洞洞地指向四方,炮手们赤着上身,在毒辣的阳光下擦拭着炮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渗出亮晶晶的汗珠。
朱樉,这位大明朝第二位出海的藩王,此刻正站在船楼的最高处,手扶栏杆,意气风发。
他与生性隐忍的朱棣不同,也与谨小慎微的朱标相异。作为朱元璋的嫡次子,朱樉的性格中充满了暴躁、骄横与急功近利。在他看来,父皇将他分封到这片“蛮荒之地”,简直是一种变相的流放。因此,他迫切地需要建立一份超越所有兄弟的功业,来向应天府,向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证明自己的价值。
抵达麻六甲的这几个月,他凭着大明舰队无可匹敌的武力,强行整合了港口的贸易秩序,向所有过往商船征收高额的“保护税”,所获金银,堆积如山。这种予取予求的权力快感,让他愈发膨胀。
“王爷,”长史王朝在他身后躬身道,“港内的土着苏丹派人来报,说有几个月没见踪影的佛郎机人,最近又在海峡西口出现了。”
“佛郎机人?”朱樉的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听说过这些来自遥远西方的红毛番。据说他们船坚炮利,性情桀骜。可在那日亲眼见到他们的商船后,朱樉只觉得传言可笑。那些所谓的“卡拉维尔帆船”,在他巍峨的宝船舰队面前,不过是几只不起眼的小舢板。
“一群只会投机倒把的海上耗子罢了。”朱樉轻蔑地说道,“上次被本王的舰队惊走,这次还敢来?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王朝赔笑道:“王爷神威,四海咸服。那些蛮夷,不过是跳梁小丑。只是……听说他们这次来的船,似乎比上次的要多,也更大一些。”
“多?大?”朱樉不耐烦地一挥手,“能有多大?在本王的‘定西号’面前,再大的船,也是一堆漂在水上的木头!传令下去,舰队全速前进,去西口会会这帮不知死活的佛郎机人!”
他已经有些厌倦了在港口里“收税”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他需要一场真正的、酣畅淋漓的胜利,需要用敌人的鲜血和沉船,来铸就自己的威名。
“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片南洋,从今往后,只姓朱!”
“遵命!”
巨大的号角声在舰队上空回荡,水手们高声呼喝,一面面巨大的硬帆被调整到最佳角度。庞大的秦王舰队,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向着麻六甲海峡的西口,气势汹汹地碾压而去。
此刻,无论是骄横的秦王,还是舰队上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都未曾预料到,他们即将迎头撞上的,不是一群海上投机商,而是一股来自另一个文明的、全新的、足以颠覆他们所有海战认知的恐怖力量。
远方的海平线上,几抹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点,正缓缓变得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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