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了庵景吾的目光从陆远身上移开,望向窗外。雨已经停了,一缕夕阳的余晖穿过云层,照在庭院的青苔上,泛起金色的光芒。一只蜗牛,正背着重重的壳,缓慢而坚定地,在湿漉漉的石灯笼上爬行。
许久,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达摩画像前,凝视良久。
“备笔墨。”他头也不回地对门外的小沙弥吩咐道。
陆远知道,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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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之声,震动关东
七日后,镰仓建长寺,钟鼓齐鸣。
一封以了庵景吾禅师个人名义发出的法帖,送到了关东地区所有临济宗、曹洞宗寺院住持的案头。法帖言辞恳切,邀诸位同道前来建长寺,共商“佛法之未来”。
关东诸寺的住持们怀着疑虑与敬畏来到了建长寺。了庵景吾禅师隐修多年,德高望重,他突然召集众人,必有大事发生。
在建长寺庄严肃穆的大殿之内,了庵景吾身披金襴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升上法座。他并未讲经,也未论禅,而是直接将一封从九州传来的、由一个逃难僧人记录的血书,展示给众人看。
那上面,用血字歪歪扭扭地记录了“圣战”之下的惨状——父食子肉,僧侣挥刀,寺院被改成兵营,佛像被熔铸成铁炮。
“诸位同道,”了庵景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如洪钟大吕,“佛法东传数百年,何曾有过如此景象?”
“一条经嗣,窃公卿之位,以佛之名,煽动无知者行杀戮之事,此非护法,此乃‘害佛’!其所言‘圣战’,非通往极乐之桥,实为引众生入无间地狱之门!”
“贫僧今日,在此立誓。”他高举锡杖,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所有人心中一颤。
“凡以杀生为业,以战争为名,扭曲佛法,蛊惑人心者,皆为‘佛敌’!皆为‘魔法’!我辈佛子,当遵佛陀教诲,持‘不杀生’之戒,行‘慈悲喜舍’之道。自今日起,我关东禅门,将共组‘正法莲盟’,刊印经文,巡回讲法,遍告天下信众,何为正,何为邪!”
“一条经嗣之流,乃附佛法之体,行邪魔之道的‘天魔波旬’!我等与之,势不两立!”
一番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在场的住持们,有的面露惊骇,有的低头沉思,但更多的人,眼中燃起了久违的光。他们中许多人早就对京都的狂热氛围心怀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禅宗泰斗了庵景吾振臂一呼,无疑是为他们竖起了一面可以依靠的旗帜。
一场针对一条经嗣的“宗教战争”,由佛门内部,正式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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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心之策,暗流涌动
就在了庵景吾于镰仓举起“正法”大旗的同时,另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朱棣的亲自部署下,正悄然笼罩京都。
这张网,由无数根看不见的线织成——收买的商人、落魄的武士、底层的流民,甚至是一些对一条经嗣心怀不满的低级僧侣和公卿侍从。
很快,各种“秘闻”开始在京都的街头巷尾流传。
在鸭川河边的酒肆里,一个刚从堺港回来的商人醉醺醺地对同伴抱怨:“这世道真是疯了!朝廷让我们捐出所有家财去打仗,可我上个月才亲眼见到,一条经嗣大人府上,从大明走私来的上等丝绸,一船一船地往里运!”
在祗园的茶屋中,一位说书人抚着醒木,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新编故事”《公卿现形记》:“话说那位被誉为‘活菩萨’的一条大人,他号召大家节衣缩食,自己却在府邸深处,夜夜笙歌,用黄金铸成的碗喝酒,用美玉雕成的筷子吃饭……据说,连他洗脚的水,都得是混了兰花花瓣的晨露!”
最致命的,是一批粗糙但极具冲击力的木版画。这些画被悄悄贴在各个寺庙的布告栏和市场的墙壁上。一幅画上,一条经嗣肥头大耳,左拥右抱,面前是山珍海味;而画的背景,是无数瘦骨嶙峋的百姓,在战火中哭嚎。另一幅画,则描绘了一条经嗣与几位大名在密室中瓜分地图,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容,标题是——《“圣战”的真相》。
这些传言和图画,就像病毒一样,迅速扩散。它们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百姓们或许看不懂深奥的佛经辩论,但他们看得懂肥肉与饿殍的对比。
一条经嗣那被刻意神化、光芒万丈的形象,第一次出现了污点与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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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一角,初现松动
博多湾,明军大营。
丘福兴奋地拿着一份情报冲进帅帐:“殿下,成了!成了!我们抓获的一批俘虏,昨晚在营里为了‘一条经嗣是不是骗子’这事儿自己打起来了!还有,筑前国的一个豪族,本来答应给一条经嗣送去五百兵员,现在托人传信说,要等镰仓的‘正法’和京都的‘邪法’辩个明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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