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时间仿佛被凝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名为绝望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和那根闪烁着冰冷寒芒的银针之上。朱雄英的手指纤细而稳定,与他八岁的年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双眸微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指尖的银针上。
他要刺下的,是“内关穴”。
这个穴位,太医院的御医们再熟悉不过,常用于宁心安神,理气止痛。但在他们看来,对于皇后娘娘这等心脉将绝的重症,无异于杯水车薪。然而,朱雄英知道,这根针下去,刺激的不仅是穴位,更是深层的正中神经。通过神经传导,能够直接影响心脏的冠状动脉,扩张血管,增加心肌供血。这是他现代医学知识与古老针灸术的第一次惊天碰撞。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银针已然没入马皇后的皓腕,不偏不倚,深度恰到好处。
没有剧烈的反应,没有奇迹的光华。马皇后依旧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
朱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常氏更是紧张地几乎要晕厥过去。太医们面面相觑,有人眼中已流露出“果然如此”的失望。
唯有朱元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守正搭在皇后腕脉上的手指。
突然,刘守正浑身一颤,如同触电一般,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惊骇之色!
“皇……皇爷!”他声音发抖,几乎不成语调,“脉……脉象……有……有了一丝根气!不再是浮萍游丝,而是……而是沉下去了!”
在中医脉学中,脉象从浮转沉,意味着原本涣散欲绝的元气,开始有了向内收敛的迹象。这是起死回生的征兆!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朱元璋的身躯猛地一震,赤红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看着自己的大孙,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撼与狂喜。
朱雄英却恍若未闻,神情依旧专注。第一针只是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他捻起第二根更长的银针,目光上移,落在了马皇后左胸之上,一个并非传统大穴,却对应着心脏起搏点的敏感区域。
“心俞、厥阴俞可安抚心神,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朱雄英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说给旁人听,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病在心脉,当直捣病灶。以针代刀,疏通瘀滞!”
这番理论,太医们闻所未闻,一个个瞠目结舌。在他们看来,胸前乃君主之官所在,是禁区中的禁区,稍有不慎,便会引气血暴冲,立时毙命!
“太孙殿下,不可!”一位老太医失声惊呼,“此乃险地,万万不可轻下针!”
朱雄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眼神一厉,沉声喝道:“噤声!尔等束手无策,险地亦是生机所在!若再有聒噪,扰我心神,皇祖母有任何差池,唯你们是问!”
他搬出方才朱元璋的话,果然,那老太医脸色一白,立刻闭上了嘴。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找准了肋骨间的缝隙,手腕一沉,第二根银针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缓缓刺入。这一针,他刺得极慢,边刺边用指尖感受着针下的气血反应。
就在银针没入寸许之时,异变陡生!
原本呼吸微弱的马皇后,喉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嗬声,随即,胸膛的起伏骤然停止!
呼吸停了!
“英儿!”朱标失声大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母后!”常氏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被旁边的宫女手忙脚乱地扶住。
刘守正的手指下,那一丝刚刚出现的脉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死寂,彻底的死寂!
“竖子!”朱元璋睚眦欲裂,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巨大的手掌已经扬起,暴怒的杀机如狂涛骇浪般席卷了整个坤宁宫,“你害了咱的妹子!”
就在那蒲扇般的大手即将落下的一刻,朱雄英猛然回头,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燃烧着一股疯狂的执拗与自信!
“皇爷爷,信我!”他暴喝一声,声音甚至盖过了朱元璋的怒吼,“这是‘血瘀’与‘生气’的最后交锋,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破而后立,败则俱亡!”
言罢,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马皇后的胸前几处大穴上急速按压,同时,捻住那根刚刚刺下的银针,以一种极为复杂的频率,急速捻转、提插!
这是“烧山火”与“透天凉”的复合手法,一补一泄,一温一清,以毫厘之差的操控,在濒死的心脏周围,掀起一场人为的气血风暴!
一息……两息……三息……
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坤宁宫内,落针可闻,只有朱元璋粗重如牛的喘息声。他的手掌停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痛苦、挣扎与最后一丝不愿放弃的希冀。
突然——
“咳……咳咳……”
一声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咳嗽声,从凤榻之上传来。
紧接着,马皇后那原本静止的胸膛,如同破冰的春江,开始有了轻微的起伏。一下,两下……虽然依旧艰难,却稳定而富有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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