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头场雪盖住了草北屯的屋顶,曹大林天不亮就蹲在灶房磨刀。猎刀在青石板上荡出沙沙声,惊得梁上的家雀扑棱棱乱飞。曹德海隔着窗纸骂:“小兔崽子!野物都让你吓窜林子了!”
春桃往挎包里塞着榛子馍和咸菜疙瘩,忽然摸出个油纸包——是海边带的醉海肠。曹大林摇摇头,取出条风干鹿腿:“山里的牲口,闻不得海腥。”
爷俩一前一后进山,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林子里静得吓人,只有老鸹偶尔呱噪几声。曹德海突然蹲下,指着雪地上的梅花印:“炮卵子(野猪)!看这蹄印深浅,得有二三百斤!”
曹大林却盯着旁边几道细碎痕迹:“带着崽子呢。母猪肉柴,崽子肉嫩。”他从怀里掏出个桦皮哨,吹出串似鸟非鸟的啼声。不多时,林深处传来回应般的窸窣声。
“咋样?”老头得意地捻须,“你爹这手‘唤山’还没丢吧?”
曹大林不答话,卸下背上的老式猎枪。枪栓拉动声惊飞了树挂上的雪粉,他忽然皱眉:“撞针松了半毫。”说着取出鹿骨修针器,就着雪光调整簧片。曹德海看得直瞪眼:“兔崽子!比娘们绣花还细发!”
日头爬过山梁时,雪地里窜出只灰兔。曹大林端枪却不下手,由着那兔子蹦进灌木丛。老头急得跺脚:“多好的兔皮筒子!”
“怀崽了。”曹大林指指雪地上的后蹄印,“左深右浅,身子往左沉——至少揣了五个崽。”
正说着,远处传来扑棱棱的响动。几只野鸡受惊飞起,彩色尾羽在雪地里格外扎眼。曹德海刚要举枪,曹大林却压住枪管:“看影子——底下有狐狸蹲食呢。”
果然,野鸡刚落进草窠,就见道红影闪电般扑出。那狐狸叼住野鸡却不走,反而朝他们藏身的方向望了望,竟似作揖般点了三下头。
“奇了!”老头揉眼睛,“这孽畜还懂报恩?”
曹大林从兜里掏出块鹿肝扔过去:“去年救过它一窝崽。”狐狸叼起鹿肝,甩尾没入林海。
午后雪下大了。爷俩躲进猎棚避雪,曹大林顺手修补破损的椽木。刨花飞溅中,他忽然抽抽鼻子:“有客到。”
棚外雪地里,三只狍子正探头探脑。最壮的公狍子角上挂着段破渔网,显然是海边带来的玩意儿。曹大林摸出把盐豆子撒出去,狍子竟不怕人,凑过来舔他手心。
“作孽哟!”曹德海举枪要打,“这玩意祸害豆秧子!”
枪声被曹大林抬手托向天空。铅弹打落树挂上的雪块,正好砸在狍子角上缠的渔网。公狍子受惊狂奔,渔网钩在树杈上竟挣脱了。
“爹,”曹大林收起枪,“海边人说,挂网的牲口不能打——是龙王爷放生的。”
日落前终于撞见像样的猎物。两只獐子在崖边啃苔藓,肥硕的屁股对着他们。曹德海悄声装填独弹:“瞅我打它囫囵个儿!”
枪响时獐子应声倒地,另一只却窜向深涧。曹大林同时出枪,子弹擦着獐子头顶飞过,打得石壁迸出火星。那獐子惊得蹬空,竟摔回安全地带,慌不择路逃进林子。
“孬种!”老头骂骂咧咧去捡战利品,却发现獐子只是被打晕了——铅弹嵌在角杈上,没伤皮肉。
曹大林割断一截牦牛绳:“捆蹄子抬回去,配种用。”他翻看獐子牙口,“三岁口,正当年。”
归途遇上巡山的郑家小子。那后生炫耀新买的双管猎枪,枪口还挂着野鸡毛。曹大林瞥了眼就皱眉:“扳机簧太紧,容易走火。”说着用匕首柄轻敲机括,果然听见簧片异响。
雪夜里的庆功宴摆了三大桌。獐子肉炖酸菜香飘半屯,曹德海多喝了二两烧刀子,抱着猎枪吹牛:“老子这杆老套筒,抵得过十杆新洋炮!”
曹大林默默擦着枪。油布掠过枪管上的刻痕——那是道深深的爪印,去年冬围时被黑瞎子拍的。春桃送来滚热的擦枪油,忽然“咦”了一声:“当家的,这撞针尖儿咋蓝汪汪的?”
月光照进窗棂,枪机簧片泛着深海般的幽光。曹大林想起海月塞给他的那包“定潮珠”,当时顺手撒进了擦枪油罐子。
屯外突然传来凄厉的狼嚎。曹大林拎枪冲出去,雪地里却只有行奇怪的足迹——像狼爪又像狗印,中间还混着半拉皮鞋印。
“是那头独耳狼!”守夜的栓柱颤声喊,“叼走了赵老四家的羊羔!”
曹大林顺着足迹追出二里地,在老松树下停住。雪堆里露出半截羊腿,旁边扔着只破胶鞋。他忽然对空放了一枪,惊起满林寒鸦。
“回吧。”他对追来的众人说,“狼早走远了——这是敲山震虎呢。”
那夜很多人家听见狼嚎,一声接一声绕着屯子转。只有曹大林听出蹊跷:那嚎声里夹着渤海湾的潮汐调,像是某种山与海的密语。
晨光微熹时,他在谷仓梁上发现团海带——干燥发硬的海带条,分明是渔港晾晒的那种。底下压着张桦树皮,画着歪扭的航线图:一艘小舟正驶向红日初升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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