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终局与余烬
圣芒戈的钟敲了十二下时,我开始咳得停不下来。血沫溅在洁白的床单上,像极了那年冬天,西弗勒斯帮我捡被撕碎的作业纸时,落在雪地里的墨痕。
护士进来过一次,放下止痛剂就匆匆离开——她们都知道,斯内普教授吩咐过,“不必费心”。
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安雅,她手里捧着那束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她站在床边,金色的卷发垂在肩头,像幅精心绘制的油画。
“他让我来的。”她轻声说,把花放在床头柜上,花香混着消毒水味,显得格外讽刺,“他说,你或许想看看这个。”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旧铁皮盒,锈迹斑斑的,是蜘蛛尾巷废品站里常见的那种。我认得它——那是西弗勒斯藏秘密的盒子,小时候我总偷着翻,每次都被他抓包,却从没真的生气过。
盒子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华丽的咒语书,只有一堆破烂——
半块硬邦邦的面包,用油纸包着,是我当年扔在他石膏旁的那块,边缘已经发黑发硬,却被仔细地压在最底层;
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我歪歪扭扭写的“断绝关系”,旁边用更小的字写着一行注释,墨迹洇了又干:“皓月写得真丑,像蜘蛛爬”;
还有那件被我嫌弃“有霉味”的衬衫,领口的褶皱里夹着根黑色的头发,是他的;
最上面放着个铁丝缠的鸟,翅膀断了一只,是我当年撕碎又被他拼好的那只,鸟肚子里塞着张纸条,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1976年7月14日,皓月说要去做伴读,其实是去偷面包给我,被琼斯太太打了手心。她回来时手肿得像馒头,却说是自己摔的。”
“1976年8月2日,她偷偷把安雅送的药换成了我的,自己咳得整晚睡不着,却骂我瘸腿碍事。”
“1980年3月,她在霍格沃茨考试拿了第一,却躲在天文塔顶哭,说‘这题西弗勒斯肯定会做’。”
一张又一张,全是我早已忘记的、被刻薄话语掩盖的瞬间。最后一张纸条上,字迹深得几乎要划破纸背:
“她总说要回去,可她不知道,她骂我‘窝囊’时攥紧的拳头,她摔门时故意放慢的脚步,她看安雅时眼里的羡慕……早就把‘回去’的路,走成了绝路。”
“安雅说,人临死前会看见最想见的人。”安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怯怯的温柔,“可他守在外面三天了,你一次都没叫过他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像破风箱。原来那些被我当作“任务”的刻薄,那些被我以为“无关痛痒”的伤害,早就被他一笔一笔记了下来,像收集灰烬里的火星,以为能重新点燃什么。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铁皮盒里的铁丝鸟上。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阁楼,他背对着我,肩膀被父亲打得发红,却轻声说:“皓月,等我有钱了,就带你离开这里。”
那时他眼睛里的光,比此刻的月光亮多了。
“他说……”安雅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你最怕疼,让我把这个给你。”她递来一支魔杖,杖身是山楂木的,杖芯闪着微弱的银光——是我当年掉在泥地里被他捡回来,偷偷修好的那支。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杖身,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山楂木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看见安雅退到一边,看见那个银灰色的身影冲进来,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从未见过的恐慌,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烧起来。
他扑到床边,手刚碰到我的肩膀,就被我躲开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那支山楂木魔杖,指向他的胸口。
“阿瓦达……”
咒语没能说完。杖尖的银光熄灭时,我看见他眼里的光也跟着灭了,像被狂风掐灭的烛火。
他没躲。
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替我擦掉嘴角的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
“没关系。”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样……你就不用记得了。”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听见铁皮盒掉在地上的声音,那些纸条散了一地,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谁在哭。
后来安雅说,那天深夜,圣芒戈的疗养楼突然亮起绿色的光,斯内普教授抱着一个女孩站在月光里,站了很久很久。
他怀里的女孩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发黑的面包。
而他的巫师袍上,落满了灰烬。
就像很多年前,蜘蛛尾巷那个被火烧过的厨房,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着我被撕碎的作业纸,灰烬落了满身,却笑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人能把碎片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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