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演武场的青石板被六月的日头晒得发烫,蒸腾的暑气如同无形的绸缎,在半空扭曲出迷离的光晕。南宫翎负手站在点将台上,玄色劲装下的乌金铠甲泛着冷光,肩甲上雕刻的饕餮纹在烈日下仿佛要蒸腾起青烟。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队列里蔫头耷脑的士兵,前排几个亲兵的铁盔歪在一边,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滚落,滴在甲叶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转瞬便化作一缕白汽。整个队列歪歪扭扭,活像一串被烈日晒化了糖霜的糖葫芦,软塌塌地失去了往日的肃杀之气。
“将军,”墨影擦着额角的汗凑过来,甲胄下的内衬已被汗水浸出深色的云纹,“末将瞧着,这士气怕是比上个月巡城时还低三成。昨儿个夜巡,三营的兵差点把巡逻旗当甘蔗啃了,还是赵铁柱拦着才没闹出笑话。”
南宫翎喉结滚动,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声音里裹着未消的烦躁:“本王刚从北境回来时,他们能顶着三尺厚的雪练枪,枪尖挑着冰凌都不带晃的。现在倒好,日头一晒,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连喊口号都有气无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场边那棵老槐树上,几只蝉正声嘶力竭地鼓噪,蝉翼在阳光下透明得近乎脆弱,却将夏暑衬得愈发难耐。
正说着,白若雪端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盆蹦蹦跳跳地过来,粗布围裙上沾着斑驳的糖霜,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银子。她额角沁着细汗,几缕碎发黏在鬓边,发间插着根桃木簪,簪头还沾着点没洗净的玫瑰花瓣。“哟,战神大人又在点将台上罚站啦?”她的声音像冰镇酸梅汤,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瞬间刺破了演武场的沉闷。
南宫翎的视线落在她陶盆里红通通的西瓜沙冰上,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凉意仿佛顺着听觉蔓延开来。他喉结又不自觉地动了动,声线比平日柔和了些许:“士兵懒散,军纪涣散,不好管。”
白若雪“啪”地把陶盆蹾在石桌上,冰渣子溅出几滴,落在滚烫的石面上瞬间蒸发,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管人的事儿啊?这有啥难的!”她从腰间摸出根磨得光滑的枣木勺,挖了一大勺沙冰塞进嘴里,眼睛立刻眯成了月牙,嘴角沾着红色的瓜瓤,“跟我在‘销金窟’管姑娘们一个道理嘛!”
“噗——”墨影刚喝进嘴的半口水差点喷在甲胄上,他猛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连耳垂都泛着诡异的粉色:“郡主,这……军营怎能跟那种地方相提并论?传出去怕是要被御史台的言官们喷成筛子!”
“怎么不能?”白若雪挑眉,勺柄敲了敲陶盆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你想啊,红妈妈手下那几十个姑娘,为啥个个见了客人跟蜜蜂见了花似的?还不是因为红妈妈会搞‘业绩激励’!”她说话时,鼻尖沾了点沙冰沫子,像落了颗晶莹的露珠。
南宫翎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铠甲的肩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咔嗒”的摩擦声:“本王的军营,不是烟花柳巷。”
“道理相通嘛!”白若雪把木勺往陶盆里一插,溅起的沙冰沫子沾在她鼻尖,她却浑然不觉,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听我给你掰扯掰扯——第一,表现好的得给奖励!红妈妈每月给头牌发金箔胭脂,咱们可以发糖葫芦!第二,不听话的就得扣‘工资’——哦不对,扣军饷!扣下来的钱全买成糖葫芦,奖给表现好的!第三,搞个‘月度最佳员工’评选,红妈妈会让头牌坐花魁轿子游街,咱们就让‘最佳士兵’跟我学做糖球秘方!”
南宫翎盯着她鼻尖的沙冰沫子,一时竟忘了反驳。墨影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如潮:将军,咱要是真拿糖葫芦当军饷,明天御史台的弹劾本子能把演武场铺满,末将怕是得去天牢给您送牢饭了。
“就这么定了!”白若雪一拍石桌,陶盆里的沙冰晃出了圈涟漪,几块小冰碴子蹦到了南宫翎的靴面上,“明日就开始试行!我跟你打赌,不出三天,这帮小子操练时能把地皮跺穿!”
第二天辰时,南宫翎站在演武场边,看着白若雪指挥着阿三阿四搬来个竹制糖葫芦架子。架子上串着红通通的糖球,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裹着琥珀色的糖霜,活像一串小灯笼,甜腻的香气隐约飘来,与演武场的汗味和尘土味格格不入。他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感觉自己的战神威严正在一点点碎成渣,被风吹得满场跑。
“都听着!”白若雪抄起个铜锣敲得震天响,“咚——哐——”的声响惊飞了槐树上的蝉,也震得士兵们一个激灵,“从今日起,操练最卖力气的,每晚赏十串糖葫芦!敢偷懒的,军饷扣一半买糖球,给勤快的弟兄们加餐!月底评个‘最佳士兵’,本郡主亲自教他做‘乐安牌’糖球,那秘方卖十两银子都不换,皇上想吃都得排队!”
士兵们面面相觑,赵铁柱挠了挠头,铁盔差点从脑袋上掉下来:“郡主,这糖葫芦能顶饱吗?末将一顿能吃三碗米饭呢,十串糖球塞牙缝都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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