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蜀地,寒意渐深,带着股刺骨的阴湿浸润在空气中。
前几日还倔强挂在枝头的斑斓秋色仿佛一夜之间就被呼啸的北风撕扯干净,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瑟缩。
唐门前厅那方阔大的青石板院子,今日被彻底填满,再无半分空隙——几十口裹着防雨油布的樟木大箱堆叠成小山,几乎堵住了通往前厅的所有路径。
南漳王府的管事,一位面容精干,眼神犀利的老者,身穿簇新的深青色棉袍,袖口和领口滚着讲究的银鼠皮边,正挺直腰板站在院中。
他身后是两列王府护卫,个个精神抖擞,气息沉凝,与周遭忙着卸货和清点的唐门仆役形成鲜明对比。
“世子爷,王爷、侧妃和太夫人都惦记着您呢。”管事语气温和,声音穿透了搬运箱笼的嘈杂,“太夫人尤其忧心蜀地湿冷,特命小人将今年新贡的‘云锦缎’和‘火浣棉’都带来了,足够缝制几身冬衣,还有这匣‘暖阳玉’。”
管事小心地捧起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打开盒盖,露出里面几块通体莹白、隐隐有暖意透出的玉石,“贴身佩戴,可驱寒气,哦!最要紧的是这个!”
他侧身指向旁边一个单独放置,体积尤其巨大的箱子。
两名健仆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箱盖掀开一角——刹那间,一片华光流淌而出,映得周围灰蒙蒙的空气都亮了几分。
箱内静静卧着一件狐裘,毛色纯白无瑕,根根银毫在微弱的天光下流转着月华般清冷又华贵的光泽,蓬松丰盈,仿佛凝聚了雪山之巅最纯净的寒意与温暖。
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奢华,一种沉淀了岁月的顶级权贵气象。
“雪山银狐裘,统共就得了三件,太夫人自己留了一件,给了侧妃一件,这一件,千叮万嘱,一定要送到世子爷手上。”管事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徐娇娇就站在廊下,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要黏在那片流淌的银白光晕上。
她穿越前也算见识过现代科技的便利与繁华,但眼前这种纯粹由自然馈赠与顶级权力叠加出的极端奢侈,还是狠狠冲击了她的小市民认知。
“我的老天爷……”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飘忽,“这、这得值多少顿天香楼的椒麻鸡火锅啊?不,多少顿都不够!这得值一座火锅城吧?”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摸那传说中的银狐裘,指尖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怕自己的凡俗气息玷污了那圣洁的皮毛。
一股从未有过的,对“顶级富二代”这个身份的深切认知,如同这蜀地的寒气,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卫听澜平日那副笑吟吟,没个正形的公子哥模样也在此刻这堆积如山的御赐珍宝映衬下,陡然变得遥远而厚重起来。
卫听澜本人倒是站在她旁边,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看着满院子的箱笼,抬手揉了揉眉心:“祖母她老人家……唉,也太兴师动众了。”
话虽如此,他看着那件银狐裘,眼底还是掠过一丝暖意。
……
晨光熹微,寒意正浓。
卫莲刚结束一轮《六道轮转》基础气息的导引,气息绵长,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练功服,额角却沁出细密的汗珠。
屋内深处传来唐晰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因长久沉默而略显生硬的调子:“过来。”
卫莲依言穿过堆满半成品机关和图纸的空间,走到最里侧唐晰惯常待的小隔间门口。
唐晰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前,台上散落着各种锉刀,砂石和擦拭用的软布。
他闻声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短刀。
刀身通体乌沉,仿佛吸纳了所有的光线,只在刃口处隐隐流转着一线幽冷的锋芒。
刀柄亦是玄色,非金非木,触手温凉沉实,其上以极其精湛的鎏金工艺,浮雕着细密繁复、首尾相连的玄奥纹路,似云似电,又似某种古老图腾的简化,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流淌着暗金的光泽。
整把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线条简洁到了极致,却透着一股沉重内敛的杀伐之气,与千机阁内那些精密的机关造物格格不入,更像是一件纯粹为毁灭而生的凶兵。
唐晰的目光并未与卫莲接触,只是垂着眼帘,仿佛在研究刀柄上的纹路。
他伸出手,将刀递向卫莲,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拿着。”
卫莲伸手接过。
刀柄入手,冰凉质感瞬间贴合掌心,指腹划过刀柄上那些微凸的鎏金暗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刻痕的走向与力度。
他明白了。
前段时日,千机阁角落那座用于熔铸机关零件的铸造炉曾连续数日炉火通红,昼夜不息。
当时,阁内弥漫的不再仅仅是图纸的墨香和机油的腻味,更添了金属熔炼时特有的燥热气息和隐约的锤击声。
他只当是唐晰又在打造某个大型构件的核心部件,未曾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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