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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丝雀入笼
晨雾像融化的白银般流淌在玫瑰丛间,空站在第三排最右侧的位置,不合身的亚麻裙摆下小腿微微发抖。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大腿内侧的皮肤,后腰处的蝴蝶结已经松散得快要滑开。他悄悄伸手去够系带时,前排女孩突然回头,惊得他立即把手缩回身侧,指甲在裙褶上刮出几道月牙形的压痕。
"听说伯爵大人最讨厌吵闹的女人。"鹅蛋脸少女压低声音,发髻上的珍珠随着转头动作轻晃,"你们看那个哑巴,倒是占便宜了。"
针尖般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刺来,空垂下眼睑,让过肩的金色发辫挡住半边脸颊。晨露沾湿了侍女们统一发放的圆头皮鞋,他盯着自己鞋尖上凝结的水珠,突然想起昨天这个时候,荧还穿着这双鞋在厨房偷吃蓝莓馅饼。
"抬头。"
包着铜皮的靴尖闯入视线,空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浑浊的灰眼睛。管家莱纳用藤杖挑起他的下巴,羊皮纸名单在另一只手里哗啦作响。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陈年威士忌的气味,空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颤抖的睫毛,还有领口处没藏好的喉结阴影。
"名字?"
藤杖顺着脖颈下滑,在锁骨位置危险地画圈。空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血腥味漫过舌尖。他指指喉咙摇头,从腰间摸出荧的身份文书。羊皮纸边缘沾着厨房油渍,伪造的印章在晨光下泛着可疑的紫红色。
"荧?"莱纳突然掐住他手腕,"圣罗兰学院毕业的淑女,居然连基本礼仪都不懂?"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束腰。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行屈膝礼。他匆忙提起裙摆下蹲,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从胯部传来。女仆队列里爆发出压抑的嗤笑,最前排的棕发姑娘故意踩住他拖地的裙角。
"带她去换备用制服。"藤杖重重戳在他肩胛骨之间,"既然不会说话,就去打扫东翼阁楼——正好缺个不会惊扰贵客的清洁工。"
当更衣室的橡木门砰地关上,空终于放任自己滑坐在地。备用制服是死人穿过的——这个念头突然击中他。深蓝色裙装平整地挂在胡桃木衣架上,领口内衬还留着淡褐色的血迹。他解开自己领结时发现手指在抽搐,缎带里缠着几根不属于自己的红棕色长发。
"动作快点!"门外传来踢门声,"还要人伺候你更衣吗?"
空把荧的裙子叠成小方块塞进墙洞。新制服散发着迷迭香与腐木的古怪气味,束腰铁骨比之前那件更紧。当他终于系好最后一条缎带时,镜中人已经变成完全陌生的模样:浆硬的白围裙像枷锁勒在胸前,蕾丝头巾将碎发全部裹进阴影,只有垂在肩侧的一缕金发泄露了原本的发色。
"这是你的工具。"走廊上的老女仆扔来铜钥匙,锈蚀的齿槽刮破他掌心,"每日擦洗阁楼地板三次,酉时前必须离开。若在走廊遇见黑底金纹的马车,立刻面壁跪下。"
空接住随钥匙一起飞来的抹布,发现那是用旧婚纱改制的。腐败的珍珠在缎面上留下霉斑,层层叠叠的裙摆被粗暴地裁成方形。他跟着老女仆穿过旋转楼梯时,数到第七阶有个会咬住裙角的缺口。
阁楼比他想象的更接近天空。菱形天窗将阳光切成蜂蜜色的块状物,漂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翻滚。空跪下来擦拭地板时,透过松木板的缝隙看见楼下宴会厅的景象:水晶吊灯像倒悬的冰川,穿鲸骨裙的贵妇们如同困在琥珀里的飞虫。
抹布突然碰到凸起的金属物。一块松动的木板下,藏着生锈的怀表与泛黄日记。空用指甲撬开表盖,表盘背面刻着小小的鸢尾花——圣罗兰学院的校徽,荧的毕业纪念品同款。当他翻开日记第一页,干涸的血迹突然剥落,露出用红墨水写就的警告:
"不要相信夜莺的歌声"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空慌忙将物品塞回原处,却听见木地板传来规律的震动。三长两短——是莱纳德管家的藤杖敲击声。他刚抓起抹布,活板门突然被掀开,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将餐盘放在梯子顶端。
"哑巴有哑巴的好处。"老女仆的声音从下方飘上来,"伯爵大人今晚要见你。"
银质餐盘里放着两人份的晚餐:淋了蓝莓酱的鹅肝,用玫瑰造型的酥皮包裹的肉馅,还有两枚沾着糖霜的马卡龙。空捏起粉色马卡龙时,糖壳碎裂的声音让他想起今早荧翻窗逃跑时踩断的树枝。
他掰开玫瑰酥皮的瞬间僵住了。内馅是还在渗血的禽类心脏,蓝莓酱里沉着半片指甲。窗外惊飞的乌鸦撞上天窗,阴影掠过时他看清餐刀柄上刻着的字:
"我们看见同样的星空"
阁楼突然暗了下来。空转身时碰翻餐盘,银器坠地的声响中,他看见天窗外浮现一张模糊的脸。金色瞳孔在暮色中燃烧,黑色长发像活物般缠绕着窗框。当他想靠近查看时,那幻影已经融化在渐浓的夜色里。
晚钟敲响第七下时,钥匙孔传来转动声。空迅速将可疑食物扫进地板缝隙,用抹布盖住血迹。门开的瞬间,他正跪坐着擦拭根本不存在的污渍,围裙缎带在背后绷成紧张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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