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你!”赵氏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瞅瞅你这副痨病鬼样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会写几个破字儿,还能干啥?连砍柴都怕闪了腰!白吃白喝还有脸嫌东嫌西?我告诉你,陈墨!我们家不欠你的!能给你口吃的,那是看在死鬼老拐的面子上!别不识好歹!”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在这湿冷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院子角落的柴房门口,一个蹲着抽烟的模糊身影动了动——是陈大柱。他似乎朝这边瞥了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浓重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沉默。
陈墨的手指在冰冷的袖子里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刺痛,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屈辱和愤怒。这身体的原主,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刻薄和冷眼中,在贫病交加中熬干了最后一点生气吗?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和鸡粪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争吵解决不了饥饿。他需要食物。
“婶娘…我…我实在饿得厉害…就…就半碗稀的也行…”他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厌恶的乞求。
赵氏那双刻薄的三角眼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像是打量一件碍眼的垃圾,最终落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她撇了撇嘴,极其不情愿地转身回屋。
陈墨站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打湿了他单薄的棉袄,寒意渗透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院子里,几只瘦鸡还在无精打采地刨着泥巴。他下意识地扫视四周,目光掠过泥泞的小路,几处低矮的院墙后,有模糊的人影晃动。
是早起拾掇的村民。
一个扛着锄头、裹着破蓑衣的老汉从隔壁院子出来,浑浊的眼珠朝陈墨这边麻木地扫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看到的只是一根木桩,随即就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外的田地,很快消失在雨雾里。
不远处,一个抱着木盆、里面堆着几件破衣的妇人匆匆走过。她经过陈大柱家门口时,脚步似乎加快了一些,眼神飞快地瞟过站在泥水里的陈墨,那目光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混杂着警惕和疏离的冷漠,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看不见的晦气。
更远些,几个穿着破烂棉袄、光着脚在泥地里踩水玩闹的半大孩子,看到陈墨,也停止了嬉闹。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旁边孩子的袖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几个孩子立刻像受惊的小兽,一哄而散,跑进了旁边的小巷,只留下几声压抑的嬉笑在雨雾中飘荡。其中一个孩子跑得太急,怀里一个草编的蚱蜢掉在了泥水里,被随后跑过的孩子一脚踩扁,瞬间没入泥泞。
陈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比这冰冷的雨水还要凉。在这个闭塞、贫穷、被宗族铁链紧紧束缚的陈家村,他——这个父母双亡、体弱多病、寄人篱下的穷酸书生,就是社会最底层的一粒尘埃,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他的存在,引不起任何波澜,除了厌烦和避之不及的冷漠。
“喏!拿着!赶紧滚蛋!别在这儿杵着碍眼!”赵氏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陈墨的思绪。
只见她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浅浅一层浑浊的、几乎看不到几粒米星的稀粥,上面还飘着几片枯黄的菜叶。她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把碗重重地往门框旁一个破木墩上一放,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就这点儿了!爱吃不吃!省着点,这可是中午的口粮!再饿也别来烦老娘!”赵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他多看一眼那碗粥都是罪过。
陈墨看着那碗清可见底的“粥”,胃里那条饥饿的毒蛇疯狂地扭动起来。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几乎想掉头就走,但那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求生欲,死死地钉住了他的双脚。
他沉默着,一步一挪地走到木墩前。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脖颈里。他伸出那双苍白、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捧起了那只粗陶碗。
碗沿冰凉粗糙,带着陈年的油垢。碗里的液体,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泡烂菜叶。分量少得可怜,大概只有正常碗的三分之二。
赵氏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欣赏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陈墨的手指死死攥住碗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他低着头,没有看赵氏,也没有看碗里的东西。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低垂的额发滑落,滴进碗里,和那浑浊的米汤混在一起。
他缓缓地、近乎机械地转过身,捧着那碗冰冷、屈辱、却维系着这具残躯最后一丝生机的“口粮”,一步一滑,重新踏入门外那片灰暗、湿冷、令人窒息的泥泞之中。
身后,传来赵氏一声毫不掩饰的、带着鄙夷的冷哼,以及那扇破门被重重关上的“哐当”声。
那声音,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陈墨的背上,也砸在他刚刚苏醒、却已深陷愁城囚笼的灵魂上。他捧紧了那碗冰冷的粥,仿佛那是他在这陌生世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即使它混着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屈辱。脚下的泥泞冰冷湿滑,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生存,在这个地方,竟是如此赤裸而残酷的命题。而他,才刚刚开始品尝这杯名为“陈墨”的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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