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某夜,暴雨如注。
像是天河倾泻,狠狠砸在南江市躁动不安的深夜。密集的雨点连成灰白色的幕布,疯狂抽打着南江省博物馆厚重冰冷的玻璃幕墙,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悸的轰鸣。城市灯火在雨帘之后扭曲、晕染,只剩下模糊而躁动的光斑。
博物馆内,死寂如墓。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低沉单调的嗡鸣,固执地填充着巨大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黑暗如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着。
值班室惨白的灯光下,保安队长王海死死盯着面前一长排监控屏幕,眼球干涩发胀。他灌下今晚不知第几口浓得发苦的茶,试图驱散盘踞在骨头缝里的沉重疲惫和一丝莫名的心悸。屏幕网格分割出的画面里,是各个展厅凝固的、被应急灯微弱绿光勾勒出的轮廓——青铜器的冷硬,瓷器的幽光,书画卷轴沉睡的暗影。一切如常,死水微澜。
除了……最中央那个屏幕。
王海的目光下意识地又一次扫过编号“A-01”的监控画面。那是“国宝光华”独立展厅,里面只供奉着一件东西——南江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那尊有着千年传说、通体以古法捶揲而成的金佛。纯金特有的、温润而沉凝的光芒,即使在低照度监控画面里,也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雍容与神圣。
王海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视线正要移开。
就在那几乎无法捕捉的一瞬!
监控画面中,那尊盘膝趺坐、宝相庄严的金佛,其边缘轮廓极其诡异地模糊了一下。像是一滴滚烫的蜡泪滴入冰冷的雪地边缘,极其短暂地失去了固体的边界。没有声音,没有震动,没有光影的剧烈变化。那纯粹的金色,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来自地底最深处的黑暗吸力攫住,猛地向下一“陷”!
不是坠落,不是崩解。更像是一捧金沙,在绝对寂静中,被看不见的手精准地抽走了所有实体。整个过程,快得如同一次眨眼间的心悸。
前一帧,金佛还在。
后一帧,展台之上,只剩下冰冷空荡的黑色丝绒衬垫,在监控镜头下泛着死寂的微光。那位置空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像一个被硬生生剜去的、流着虚无血液的伤口。
王海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砸在金属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手一脚,他却浑然未觉。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尾椎骨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疯狂上窜,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紧,仿佛所有的头发都要根根倒竖起来。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抽气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死死钉在那片空无一物的屏幕上。
镇馆之宝……千年金佛……
没了?!
就在他眼皮底下,在这密不透风、号称固若金汤的博物馆里,像一缕青烟般,凭空蒸发了!
彻骨的寒意,比泼在身上的滚茶更烫,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血液。
***
南江省公安厅大楼顶层,小会议室。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窗外,肆虐了一夜的暴雨势头稍减,但灰暗的云层依旧低低压着城市,将惨淡的晨光过滤得一片阴郁。长方形的会议桌两旁,身着警服、国安制服的人坐得笔直,如同沉默的雕像。烟雾在惨白的顶灯下无声地缭绕、纠缠,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焦灼。
省厅厅长赵铁军站在主位投影幕布前,那张铁板似的国字脸绷得紧紧的,每一条深刻的皱纹都像是用刻刀凿出来的。幕布上,反复播放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几秒钟——金佛在监控画面中那诡异至极的“融化”与消失。每一次循环,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安保系统记录一切正常,所有物理屏障未被触发、未遭破坏。”赵铁军的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鼓点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带着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嘶哑,“红外阵列、压力感应、震动监测、激光栅格……所有防线,形同虚设!唯一的记录,就是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监控画面!”
画面定格在空荡荡的展台上。那黑色丝绒衬垫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大嘴。
“现场勘查初步报告,”赵铁军翻动手中的文件,纸张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展台完好无损,甚至没有检测到一枚新鲜的、有价值的指纹。金佛……就像是被这博物馆自己‘吞’了下去!”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面的烟灰缸都跳了一下,“奇耻大辱!这是对南江省,对我们所有人的挑衅!”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刃,带着沉重的压力扫过全场,最终钉在会议桌右侧靠前的位置。
“陈默同志!”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抬起头。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六岁,身形挺拔,穿着熨帖的深灰色国安制服。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他的面容线条清晰,下颌的线条尤其显得坚毅。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沉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此刻映着投影幕布的微光,没有丝毫波澜。唯有眼角几道极淡的纹路,隐隐透露出经历沉淀后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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