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抠进门板的声音还在耳边响。
那声音很轻,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带着点潮湿的黏腻,一下下剐着我的耳膜。我盯着眼前斑驳的朱漆花轿,轿帘上绣的鸳鸯早就褪成了灰黑色,羽毛的纹路扭曲着,像两只被拧断脖子的死鸟。
这是我第三次看见它了。
第一次是在宣统二年的三月,清水镇李家托人来叫轿夫,说给双倍价钱。那时候我娘咳得直不起腰,药铺的账赊了三个月,掌柜的脸比锅底还黑。来人是李家的管家,姓周,穿件藏青马褂,袖口磨得发亮,却总用指节敲着八仙桌说:"阿福,这活儿特殊,得走夜路,还得去趟乱葬岗。"
我攥着袖口点头时,听见里屋传来娘压抑的咳嗽声。
现在想来,那时候周管家的眼睛就不对劲。他瞳孔太黑了,像两口没底的井,说话时总盯着我的手腕——后来我才知道,那里有块小时候被烫伤的月牙形疤痕。
迎亲那天是三月初七,惊蛰刚过,冻土没化透,踩上去咯吱响。天没亮,镇口老槐树下已经站了五个轿夫,都是生面孔,脸上蒙着层灰,看不清表情。李家的花轿就停在树底下,红漆剥落得露出木头本色,轿顶的铜铃锈成了绿色,风一吹,连个响儿都发不出来。
"抬的时候别说话,别回头,别碰轿里的东西。"周管家背着手站在旁边,马褂上沾着草屑,"到了地方听我吩咐,完事每人再多加两吊钱。"
我摸着冰凉的轿杆,木头缝里嵌着些黑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旁边一个瘦高个轿夫突然"嘶"了一声,我转头看时,正瞧见他飞快地把手指塞进嘴里——他指尖被木刺扎破了,血珠滴在轿杆上,瞬间就渗了进去,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队伍出发时,鸡刚叫头遍。镇子外的路坑坑洼洼,花轿却异常平稳,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托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我听见轿里传来动静,不是哭声,也不是说话声,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很轻,像有人在里面慢慢舒展四肢。
"别听。"前面的胖轿夫突然低喝一声,他的声音发紧,"周管家说过......"
话没说完,轿帘突然晃了一下。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红,不是轿帘的颜色,是那种新鲜的、像刚泼上去的红,在灰黑色的绣纹里闪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寒气顺着轿杆爬上来,明明是开春的天,我却觉得手像伸进了冰水里,冻得骨头缝都疼。
"还记得陈家洼的王二吗?"瘦高个突然开口,声音发飘,"前年也是抬这种轿,回来就疯了,见人就说轿里有双眼睛......"
"闭嘴!"周管家从后面赶上来,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再多说一个字,钱别想要了!"
瘦高个立刻闭了嘴,可我看见他的肩膀在抖。灯笼光扫过他的脸,我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嘴唇上全是咬出来的血印。
队伍在乱葬岗前停住时,雾气正浓。那些无主的坟头堆得歪歪扭扭,纸幡被露水打湿,贴在石碑上,像一张张耷拉着的脸。周管家走到最前面的一座新坟前,坟头压着块红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摆上祭品,烧了纸,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又快又含糊,我只听清了"合卺同穴"几个字。
突然,他转身朝我们招手:"开门,接新娘。"
胖轿夫哆嗦着去掀轿帘,手指刚碰到布料,轿里突然传出一声低泣。那声音太近了,像贴在我耳边发出来的,湿冷的气息扫过我的脖颈,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差点松开轿杆。
轿帘被掀开的瞬间,我看见了她。
红嫁衣,凤冠霞帔,却都旧得发灰,领口绣的牡丹烂了个洞,露出里面惨白的布料。她的脸藏在霞帔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一点下颌,白得像涂了粉的纸。周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就慢慢飘了出来——不是走,是脚不沾地地飘,裙摆擦过草叶,连点声音都没有。
经过我身边时,她突然停住了。
雾气刚好散开一点,我看清了她的眼睛。没有黑眼珠,全是白的,像蒙了层霜的玻璃珠,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腕。那月牙形的疤痕突然发烫,像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扎。
"别看!"周管家厉声喊道,可已经晚了。她朝我咧开嘴,嘴角咧得很大,几乎到了耳根,露出的牙齿却白得发亮,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胖轿夫死死拽了我一把。等我站稳了再看,她已经飘进了坟里,周管家正指挥我们去抬墓碑后的棺材。那棺材很薄,看着不重,可一抬起来,我才发现沉得吓人,轿杆"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断。
"里面......装的什么?"瘦高个喘着粗气问,他的脸憋得通红。
周管家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回程的路上,雾气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尺。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好几次想回头,都被胖轿夫按住了。棺材在轿里晃来晃去,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有人在用指甲敲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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