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檐角还沾着暮色里最后一点残光,偏殿的烛火却已燃得透亮。商鞅推开案上堆叠的《垦草令》修订稿,指节在冰凉的铜制舆图上重重一敲,落点恰在汾阴与上郡的交界处——那里用朱砂新描了一道细线,像道尚未愈合的伤口,横在魏国河西之地的腹地。
“公孙兄,你看此处。”他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殿门早被内侍掩紧,连廊下的甲士都退到了百步之外,只有案头的青铜灯盏,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绘着山河的墙壁上。
公孙贾刚从廷尉府赶来,衣摆还沾着夜露的寒气。他顺着商鞅的指尖看去,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汾阴是魏国储粮重地,上郡又扼守河水要道,魏将龙贾在两地布了三万甲士,更有河西老卒驻守,若要取此二地,怕是……”
“怕是要动魏国的根本,对吗?”商鞅打断他,伸手将舆图旁的竹简挪过来,那是关中各县上报的农桑簿册,“你再看这个——去年关中亩产粟米已超三石,河西新附之地开垦良田两万顷,连渭水沿岸的织户,一月能缴的布帛都比三年前多了五成。大秦的粮仓满了,兵器库的戈矛也铸够了,现在不动手,难道要等魏国缓过劲来,再把河西抢回去?”
公孙贾沉默了。他跟着商鞅推行变法五年,从最初的疑虑到如今的信服,早看清了这位左庶长的行事风格——看似激进,实则每一步都踩着秦国的命脉。他指尖划过舆图上汾阴到安邑的粮道,忽然抬头:“左庶长是想……先断魏人的粮?”
“不止。”商鞅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起身走到殿角,那里立着一个不起眼的木架,架上挂着几张泛黄的纸,纸上是河西各地的村落分布、山道走向,甚至还有魏军烽燧的轮岗时辰。“这些都是河西新附的百姓送来的。他们在魏国治下受够了苛捐,现在大秦给他们授田、免徭役,他们愿意为我们当耳目。”
他取下一张标着“狐岐山小道”的图纸,递到公孙贾面前:“魏人以为河西的山道只有他们熟悉,却不知当地的猎户早就把每条小路都摸透了。我打算让蒙武带三千轻骑,就走这条道,绕到汾阴背后,烧掉他们的粮仓。只要粮道一断,汾阴的魏军不出十日就得乱。”
“轻骑奔袭固然可行,可新附民的情报……”公孙贾还是有些顾虑,“万一有魏人间谍混在其中,传了假消息,岂不是要误大事?”
“所以要细化军功爵制。”商鞅转身回到案前,提笔在竹简上写了起来,“之前的军功爵,只赏上阵杀敌的士卒,现在要加一条——百姓若能提供真实有用的情报,也能授爵。小到魏军的岗哨变化,大到粮库的位置,都按情报的重要性定爵级,最低给公士爵,若能助秦军破城,直接升上造爵。”
他把写好的竹简推给公孙贾,语气斩钉截铁:“这样一来,百姓既有了盼头,也会主动甄别情报的真假——毕竟假情报不仅换不来爵位,还要按连坐法治罪。军民一体,才能把河西的水彻底搅浑。”
公孙贾看着竹简上的字,手指微微颤抖。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去河西巡查,看到一个老农户抱着新分的田契,对着秦旗磕头的模样。那老农户说,他在魏国种了一辈子田,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资格有,现在大秦不仅给了他田,还让他的儿子去军中当伍长,说以后说不定能挣个爵位回来。
“左庶长这招,是把河西的百姓都绑在大秦的战车上了。”公孙贾轻声说,语气里已没了疑虑,只剩信服。
“不是绑,是让他们跟大秦一条心。”商鞅拿起案上的铜爵,倒了两杯酒,递给公孙贾一杯,“三年。我要在三年内拿下汾阴和上郡。第一年,让轻骑扰粮、百姓供情报,把魏人的注意力引到河西;第二年,集中兵力攻汾阴,拔掉这个钉子;第三年,乘胜取上郡,把整个河西都纳入大秦的治下。到那时,大秦东出的门户就彻底打开了。”
酒液入喉,带着辛辣的暖意。公孙贾举杯,对着商鞅行了个礼:“左庶长放心,廷尉府这就去拟文,把情报授爵的章程定下来,再派人去河西,把新附民里的乡老都请来,让他们帮着甄别情报。至于轻骑奔袭的事,我这就去见蒙武将军,让他提前操练人马。”
商鞅也举杯,与他碰了一下,铜爵相撞的脆响在殿中回荡。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下,正是三更天。他望着舆图上那道朱砂细线,忽然想起秦孝公当初把河西之地交给自己时说的话:“卫鞅,大秦的东出之路,就拜托你了。”
“君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商鞅在心里默念,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他知道,这个深夜的谋划,不仅是要取两座城,更是要为大秦铺就一条通往中原的路。这条路或许会淌满鲜血,或许会遭遇无数阻力,但只要军民一心,只要变法的根基不动摇,大秦就一定能走出河西,走向更辽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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