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营房里的气氛变了。秦人当兵,图的便是军功与实利,半块干肉虽不多,却是实打实的好处。黑六挑了挑眉,没再反驳,只是哼了一声:“若是练不出名堂,两位伍长可别怨弟兄们不服。”
接下来的日子,王翦与蒙恬几乎把自己钉在了校场上。天还没亮,蒙恬就领着卒子去勘察地形,他带着竹简,在土坡上画出标记,教众人辨认风向、水流——哪处土坡在雨天会泥泞难行,哪条沟渠能隐蔽接近敌营,都讲得明明白白。有次遇到个老兵质疑:“咱们是当兵的,又不是农夫,记这些沟渠有啥用?”蒙恬没争辩,只是让人在沟渠里藏了十个卒子,让那老兵带人去搜,结果老兵领着五个人绕了半个时辰,愣是没找到藏在芦苇丛里的人。自此,再没人质疑认地形的用处。
王翦则把心思放在了练弩上。他自己本就擅长弩机,当年在咸阳演武场,虽输给过蒙恬,却也是少有的神射手。他没让卒子们死练瞄准,反倒琢磨出个法子:在弩箭上系根红绳,射出去时看红绳的走向,就能知道自己扣扳机时手稳不稳,呼吸匀不匀。黑六起初不屑,觉得这是小孩子的把戏,可试着练了两天,发现自己射偏的次数竟少了一半。有天晚上,黑六拿着酒囊找到王翦,递过去:“伍长,你这法子真管用。之前是我眼拙,别往心里去。”
王翦接过酒囊,抿了一口,辣意顺着喉咙下去,却暖了心口:“都是为了能打胜仗,没什么眼拙不眼拙的。”
两人的努力,没逃过商鞅的眼睛。这日午后,商鞅与公孙痤巡营,远远便看见校场上的景象:蒙恬正领着卒子演练阵法,五十个人排成的小方阵,进退转圜竟如同一人,连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都齐整;另一边,王翦正指导一个年轻卒子调整弩机,手把手教他如何抵肩、如何发力,那卒子起初手抖,练了几遍,竟也能稳稳射中靶心。
“你看,”商鞅指着校场上的身影,对公孙痤道,“这便是我要的秦军——不仅要敢打,还要会打;不仅要能冲锋,还要懂配合。”
公孙痤颔首,目光落在蒙恬身上——那孩子摆阵时,手势、口令竟有几分蒙武的影子,却比蒙武多了几分灵活;再看王翦,教卒子时耐心细致,与他平日沉默寡言的模样截然不同。“是块好料,”公孙痤感慨,“假以时日,怕是能成大器。”
日子过得快,转眼便是半月。这日傍晚,军需营送来消息,说要给前营补充十石粟米,让各伍派人去领。蒙恬刚要让人去,黑六却站了出来:“伍长,让我去吧。咱们营里的弟兄多,十石米不轻,我力气大,能多扛些。”
蒙恬笑着点头:“那就麻烦黑大哥了。”
黑六领着两个卒子去了,回来时却沉着脸,身后跟着个军需营的小吏。“伍长,”黑六把米袋往地上一放,“这米不对,里面掺了不少碎米,还有些发潮的。咱们弟兄们练了一天,吃这个怎么行?”
那小吏却理直气壮:“碎米也是米,发潮的晒晒也能吃。前营这么多伍,哪能都给好米?你们伍长年纪小,别不知足。”
这话恰好被路过的王翦听见。他刚从校场回来,手上还沾着弩机上的铜锈。“碎米能填肚子,”王翦走到小吏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冷意,“可弟兄们练的是能上阵杀敌的本事,吃着掺了碎米的粮,怎么有力气握弩、挥剑?你说我们不知足,那你倒是说说,军需营的粮,哪一条律法定了要给弟兄们发碎米?”
小吏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我……我只是按规矩办事。”
“什么规矩?”蒙恬也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那是商鞅亲定的军需律,“律书上写着,‘军粮需颗粒饱满,无霉变、无掺假,违者依律处置’。你给我们发碎米潮米,是忘了律条,还是觉得我们伍里都是少年,好欺负?”
小吏见两人拿出律书,顿时慌了神。商鞅推行新法,最忌的便是徇私枉法,若是这事闹到商鞅面前,他这小吏的差事怕是保不住了。“两位伍长息怒,”他连忙拱手,“是我糊涂,这就去给你们换好米,马上就换。”
看着小吏慌忙跑远的背影,黑六挠了挠头,对两人道:“还是伍长有办法。之前别的伍也收到过碎米,都只能认了,哪敢跟军需营较真。”
蒙恬把律书卷好,放回怀里:“商君说,新法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军需营的小吏,还是咱们当兵的,都得守律。只要占理,就不用怕。”
当晚,弟兄们吃着新换的粟米饭,就着腌菜,却比往日吃干肉还香。黑六端着碗,走到王翦与蒙恬面前,敬了他们一碗水:“两位伍长,我黑六服了。以后你们说往东,弟兄们绝不往西;你们说练到三更,弟兄们就绝不二更停。”
其他卒子也纷纷附和,碗盏碰撞的声音在营帐里传开,竟比校场上的呐喊还热闹。蒙恬看着眼前的景象,悄悄对王翦道:“你看,咱们这五十卒,算是真正拧成一股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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