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令》
一、黑风峪的哭号:秦昭襄王二十七年的秋雨,比往年多了三成。
黑风峪的山民们缩在漏风的茅屋里,听着屋外没完没了的雨声。王二柱的婆娘把最后一把干草塞进灶膛,火星子舔着湿柴噼啪作响,浓烟呛得三个娃直咳嗽。
“他爹,后山的桦木砍不了,过冬的柴火咋办?”女人的声音裹着水汽发颤。
王二柱蹲在门槛上,烟杆敲得鞋底梆硬。往年这时候,他早带着乡亲们进黑风峪砍够了柴,运气好还能锯两根合抱粗的松木,拉到咸阳城换半石粟米。可今年开春,官府突然贴了告示,说黑风峪划为“禁伐区”,要等到来年惊蛰才能动斧。
“急啥?”他猛吸一口烟,“李啬夫不也说了,违令要罚做苦役的。”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王二柱掀开门帘,见邻居张老栓被两个穿褐衣的小吏架着往外拖,他那瘸腿儿子趴在地上,死死抱着小吏的腿。
“官爷饶命啊!就砍了三捆枯枝,俺爹是想给娃熬药啊!”
张老栓的旱烟袋掉在泥水里,铜锅子磕出个豁口。“俺不知道枯枝也算禁伐……”他浑浊的眼睛瞪着村口那棵老槐树,树皮上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那是上个月新上任的林官画的,说有这符号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动不得。
王二柱攥紧了拳头。他认得那两个小吏,是邻县派来的“巡林卒”,腰里挂着铁尺,据说丈量树木尺寸错一分,就能把人锁去县里。
二、咸阳来的怪人
三天后,一辆蒙着青布的马车停在黑风峪口。车帘掀开,下来个穿黑色朝服的中年人,腰佩银印,身后跟着四个扛着竹简的书吏。
“在下主爵都尉赵佗,奉廷尉府令,督查关中林业新政。”男人声音洪亮,目光扫过光秃秃的山坡时,眉头拧成了疙瘩。
李啬夫赶紧跪下磕头。他是黑风峪所在的频阳县啬夫,管着十里八乡的农桑。自开春推行林业新政,他天天提心吊胆——既要防着山民偷伐,又要应付上头的巡查。
“赵大人,您看这是新栽的柏树苗,”李啬夫指着路边一排歪歪扭扭的幼苗,“按令每户栽十株,成活率……”
“成活率不足三成。”赵佗打断他,蹲下身捻起一把土,“这土板结得像砖块,如何能活?”
书吏们蹲在地上写写画画,有个年轻书吏突然惊呼:“大人,此处坡度超过三十度,按令应退耕还林!”
李啬夫额头冒汗。这片坡地是县里的“政绩田”,去年刚逼着山民开垦出来种粟米,如今要退回去种树,他这啬夫怕是当到头了。
赵佗却没看他,径直走向黑风峪深处。越往里走,树木越稀疏,有几处山体裸露出红褐色的泥土,被雨水冲出道道沟壑。
“三年前,这里可有大树?”他问跟来的王二柱。
王二柱讷讷点头:“有,俺小时候常在那棵老橡树下乘凉,十个人都抱不过来。”他指向一处塌陷的陡坡,“前年山洪,连树带石头都冲走了。”
赵佗沉默半晌,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递给李啬夫。“昭襄王新令:坡度超二十五度者,即刻停耕,每亩补贴三斗粟米,由林官指导栽种耐旱灌木。”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山雨:“再让我看见毁林开荒,先摘了你的顶戴。”
三、林官与山民
新来的林官姓秦,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据说在太学读过《夏小正》,懂得“孟春之月,禁止伐木”的道理。他没住县里的驿站,直接把铺盖卷搬进了黑风峪口的山神庙。
头件事,秦林官就带着书吏丈量山林。红漆在树干上画圈,粗过一抱的标红圈,是“禁伐木”;碗口粗的标黄圈,需官府批文才能砍伐;只有手腕细的杂木,才允许山民自用。
“这是啥道理?”王二柱看着自家祖坟前那棵百年老柏被标了红圈,忍不住发问,“俺爹说百年柏树能辟邪,凭啥不让动?”
秦林官耐心解释:“老柏根系深,能固住坟茔周围的土。去年张老栓家祖坟被冲垮,就是因为砍了边上的护坟树。”
他指着远处的沟壑:“树是山的衣裳,衣裳破了,山就会生病。”
山民们听不懂这些道理,只知道不能随便砍柴换粮了。有户人家偷偷砍了黄圈的桦树,被巡林卒抓个正着,按令罚了五石粟米,还得去补种二十棵树苗。
消息传开,黑风峪安静了许多。但看着秦林官天天带着人栽树,山民们还是犯嘀咕——这树苗能当饭吃?
转机出现在夏末。往年这时候,黑风峪总要闹几场山洪,冲毁田埂不说,还会淤塞下游的灌溉渠。可今年雨水虽多,溪水却始终清清的,连泥沙都比往年少了大半。
“是那些新栽的树起了作用。”秦林官蹲在溪边,教孩子们辨认刚冒出来的草芽,“树根像网,能兜住泥土。”
王二柱远远看着,想起去年被山洪冲走的三亩粟田。他回家翻出藏在床底的斧柄,劈成几段做了树苗支架,悄悄立在秦林官栽的柏树苗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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