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老式座钟敲了八下,王雪琴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泛黄,风一吹就簌簌地落下来,铺满了整个庭院。
"妈,您别站那儿了,风大。"陆如萍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轻轻搭上母亲的肩膀。
王雪琴没接茶,只是盯着院门:"你说……尔豪他们走到哪儿了?"
如萍抿了抿唇。自从哥哥跟着何书桓、杜飞离家参军,母亲就总爱站在这个位置——从这里能第一时间看到有人进院门。
"前线捷报越来越多了,"如萍努力让声音轻快些,"昨天报纸还说国军收复了郑州呢。"
王雪琴突然转身抓住女儿的手:"可那孩子从小连鸡都不敢杀啊!"她的指甲几乎掐进如萍的皮肉,"他走的时候,连件厚棉袄都没带……"
一滴泪砸在母女交握的手上。
三百公里外的战壕里,陆尔豪蜷缩在泥水中啃着发霉的饼子。
炮弹在不远处炸开,震得他耳膜生疼。半年前那个穿着西装弹钢琴的少爷,如今军装破得露出棉絮,脸上糊满硝烟和血痂。
"接着!"杜飞扔来个铁皮罐头,"从鬼子尸体上摸到的。"
尔豪用刺刀撬开,发现是罐红豆糯米饭。他忽然想起去年冬至,家里厨娘做的八宝饭,母亲还抱怨他吃太多甜食伤胃。
"想家了?"何书桓靠过来,脸上新添了道弹片擦伤。
尔豪摇头,把罐头推回去:"给伤员吧。"
他们排只剩十九个人了。
记忆闪回三个月前的第一场战斗。
那是在徐州外围的小村庄,尔豪所在的连队奉命阻击日军辎重队。他趴在土坡后,握着步枪的手抖得像筛糠。
"瞄准轮胎!"排长吼着。
第一声枪响时他闭了眼,子弹不知飞去了哪儿。直到杜飞狠狠踹了他一脚:"陆尔豪!你他妈不开枪大家都得死!"
他睁眼看到战友被机枪扫成血葫芦,突然发疯似的扣动扳机。后坐力撞得肩胛生疼,但远处骑摩托的鬼子应声栽倒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那天他们缴获了两挺歪把子机枪,排长拍着他肩膀说"好样的"。夜里他蹲在河边吐得昏天黑地,何书桓默默递来块沾湿的毛巾。
野战医院的油灯下,尔豪咬着铅笔头写信。
「母亲大人膝下:
儿随军转战已四月有余,身体康健……」
他顿了顿,把"左肩子弹擦伤"几个字涂成黑疙瘩。
「书桓兄与杜飞兄皆安好,日前于漯河击毁日军装甲车三辆……」
笔尖突然戳破信纸。昨天杜飞为救个农村孩子,右腿被手雷弹片削掉块肉,现在高烧不退说胡话,军医说再感染就得截肢。
最后他只在信尾画了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如萍最爱在衣襟上绣这个。
王雪琴半夜惊醒时,发现枕头全湿了。
梦里尔豪站在血河里冲她笑,胸口有个碗大的洞。她发疯似的翻出所有报纸,在阵亡名单上一个个找"陆"字,甚至偷偷去城隍庙给判官像磕头。
"陆太太?"
清晨开门见到穿军装的人,她直接瘫坐在地。等看清对方手里是封信不是阵亡通知书,才由哭转笑又由笑转哭。
信纸带着血腥味和汗臭,但字迹确实是尔豪的。如萍念到"每日能吃三碗饭"时,王雪琴突然冲进厨房,把腌了半年的梅子酱全装进陶罐。
"明天托人捎去前线,"她摸着罐子喃喃,"他从小胃寒……"
大雪夜的行军路上,尔豪收到鼓囊囊的包裹。
除了梅子酱,还有件织得歪七扭八的毛衣——如萍的手艺,袖口还绣着"平安"二字。杜飞抢了颗梅子含在嘴里,酸得五官皱成一团:"你姐这嫁不出去啊……"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啸声。
"炮袭!隐蔽——"
尔豪扑倒何书桓的瞬间,气浪掀翻了装着梅子酱的背囊。玻璃碴混着绛红色果酱溅在雪地上,像极了他们上周在杨树沟见过的,那个被屠村的小媳妇的红棉袄。
何书桓从雪堆里刨出半片陶罐:"还剩点底子……"
尔豪摇摇头,把沾着果酱的雪团塞进嘴里。又酸又咸,混着血腥味和火药味,但他吃得很认真。
明天就要强渡黄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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