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在偏殿角落发出沙哑的声响,苏婉儿盯着妆匣里半片并蒂莲绣角,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旧时光的暗黄。
她指尖抚过绣角边缘的茶渍,与袖中残页的水痕严丝合缝——这是当年那个从狗洞爬出的小婢女,逃跑时打翻茶盏留下的印记。
"小梅。"她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月光。
暖阁里传来窸窣响动,小丫鬟揉着眼睛出来,见她换了身青灰宫装,腰间玉牌用帕子裹了半截,眼底立刻清明:"郡主又要..."
"去冷宫。"苏婉儿将绣角塞进衣襟内袋,"取避瘟汤,再把林侍卫长叫来。"
小梅咬着唇跑向廊下,发辫上的绒花被夜风吹得摇晃。
不多时,林侍卫长从影壁后转出来,玄色劲装沾着露水,腰间短刀鞘磨得发亮:"郡主可是要夜探?"
"嗯。"苏婉儿摸了摸袖中匕首,"你守后巷,有动静吹三声哨。"
林侍卫长点头,目光扫过她腰间鼓起的帕子:"玉牌带着?"
"带着。"她指尖碰了碰帕子,能触到玉牌的凉意——这是皇帝赐的,最近总在靠近线索时发烫。
小梅捧着青瓷碗过来,避瘟汤的苦香混着桂花香涌进鼻腔。
苏婉儿仰头喝尽,喉咙被苦得发紧,却正好压下心跳的震颤。
她理了理宫装衣领,转身时瞥见小梅攥着帕子的手在抖:"别怕,我天亮前回。"
小梅咬着唇点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冷宫的宫墙比别处矮三分,墙根生着半人高的野蒿。
苏婉儿踩着林侍卫长搭的人梯翻进去时,鞋底蹭到墙皮,簌簌落了些白灰。
霉味混着烧过的焦糊气扑面而来——这里十年前走水,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白天都少有人来。
玉牌在腰间发烫,隔着帕子灼得皮肤发红。
她顺着热度往偏殿废墟走,碎砖在脚下发出脆响。
墙角的铜灯盏被风一吹,灯芯噼啪响了声,映出半面焦黑的砖墙,上面还留着火烧的痕迹。
"心灵共鸣"技能在识海泛起涟漪,苏婉儿闭了闭眼,残留在空气里的记忆碎片涌进来:急促的喘息声、孩子的啼哭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她顺着波动蹲下身,指尖拂过墙根的积灰,露出块颜色略浅的地砖——松动的。
指甲扣住砖缝一撬,"咔"的轻响里,泛黄的纸条从地缝滑出。
她借着月光凑近看,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清,却刺得她瞳孔一缩:"玄先生......带走了她......不可说......"
"不可说"三个字的墨迹晕开,像被泪水泡过。
苏婉儿喉头发紧——这是那婢女临死前写的?
玄先生,难道就是传闻中搅动朝局的"玄主"?
远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纸条塞进袖中,人已经闪进断墙后的阴影里。
霉湿的墙皮蹭得后背发痒,她屏住呼吸,看着守宫太监王公公哈着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抱扫帚的小太监。
"都仔细着!"王公公搓着双手,声音发颤,"上个月李答应的遗物被翻出半块玉佩,掌事嬷嬷抽了我二十板子。
这回要是再让人找到什么......"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瓦,"把砖缝里的灰都扫净,墙角那棵老槐树根下也挖三尺!"
小太监们唯唯诺诺,扫帚刮过地面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苏婉儿盯着王公公泛青的脸——他分明知道这里藏着秘密,否则不会大半夜带人来清理。
可他是守宫太监,平时只敢在冷宫外头晃,今日亲自进来,定是得了上头的命令。
"王公公,这砖底下是空的。"一个小太监突然喊。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王公公踉跄着扑过去,枯瘦的手指抠住砖缝:"填!
快填!
拿泥填死!"他回头时,月光正照在脸上,皱纹里全是汗:"谁也不许说今晚的事,说了......"他喉结动了动,"说了就和上个月那个多嘴的小顺子一样。"
小顺子?
苏婉儿想起前几日浣衣局传的闲话——有个小太监夜里坠井死了,说是走路没看路。
原来不是意外。
扫帚声、填土声混着王公公的催促,在废墟里嗡嗡回响。
苏婉儿贴着墙,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宫门外,才慢慢直起腰。
袖中的纸条被汗浸得发潮,她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这次烫得几乎要烧穿帕子——记忆波动又起,这次指向冷宫西侧那间漏雨的柴房。
风卷着碎纸片从她脚边掠过,上面沾着半枚并蒂莲的金线绣样。
苏婉儿弯腰捡起,心跳突然快得像是要跳出喉咙——这绣样,和她怀里的半片,是同一块料子。
待王公公一行人拖沓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门外,苏婉儿才从断墙阴影里直起腰。
腰间玉牌的热度透过帕子灼得皮肤发红,像根细针一下下挑着神经——这是记忆波动最剧烈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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