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才漫过青瓦檐角,苏婉儿便被小环推醒了。
"姑娘,卯时三刻了。"小丫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指尖还沾着新打的井水,"今日是夫人...是夫人的忌日,您得赶在辰时前把绣好的莲花幡送去祠堂。"
苏婉儿闭了闭眼,喉间泛起酸意。
三年前的冬夜,生母周氏咳血倒在这张旧木床上时,窗外的雪落得正急。
那时她才十三岁,跪在床前攥着母亲冰凉的手,听柳氏在门外冷笑着说"旁支的庶女也配守灵"。
如今她十六,仍是苏府最没分量的庶女——父亲苏靖常年在外地任通判,后母柳氏掌着中馈,连每月例银都要克扣三成。
"知道了。"她掀开粗布被起身,月白中衣洗得发灰,袖口还打着补丁。
小环忙捧来铜盆,温水里浮着半块皂角,是她上个月用绣帕跟厨房换的。
绣房在西跨院最角落,门轴吱呀一响,霉味混着沉水香涌出来。
苏婉儿径直走到案前,紫檀木匣里整整齐齐叠着半幅莲花幡。
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绣的——青金线勾瓣,珊瑚绒填蕊,连莲叶的脉络都用了三四种绿线渐变。
可当她展开绣品时,指尖突然顿住了。
"小环,拿灯来。"她声音发沉。
烛火凑近的刹那,小环倒抽一口冷气:"这...这丝线怎么了?"原本该匀净的青金线,在莲花中心处泛着诡异的紫斑,轻轻一拽竟"啪"地断成两截。
苏婉儿捏起断口,丝线芯里混着极细的草屑,分明是被人用滚水烫过又阴干的——这样的丝线绣到一半就会开叉,到了祠堂祭典时,莲花幡准得崩成乱麻。
"谁干的?"小环攥紧帕子,眼睛都红了,"昨儿夜里我守着门,除了厨房送晚膳的张妈,再没旁人进来!"
苏婉儿没答话。
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后母柳氏昨日在厅里说"庶女的孝心也得有个分寸"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更巧的是,前儿苏若柔房里的二等丫鬟春桃,还特意来"关心"过她绣幡的进度。
"藏起来。"她迅速将断丝塞进袖中,又把绣品原样叠好。
刚理平褶皱,门外便传来清脆的环佩声。
小环脸色骤变:"是大夫人的缠丝玉镯!"
门被推开时,柳氏正扶着苏若柔的手。
柳氏穿湖蓝蹙金衫,鬓边插着东珠步摇,每走一步都叮铃作响;苏若柔着月白绫裙,腕间一对翡翠玉镯,笑起来眼尾微弯,倒比亲姐姐还温柔:"妹妹可是在忙祭典的绣活?
姐姐听说你熬了好几夜,特意跟母亲来瞧瞧。"
苏婉儿忙福身:"劳大夫人和姐姐挂心。"
柳氏扫了眼案上的绣品,突然冷笑一声:"抬起头来。"苏婉儿抬头,正撞进柳氏淬了冰的眼:"这莲花幡的针脚歪歪扭扭,丝线颜色都不对,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母亲莫要动气。"苏若柔轻轻扯了扯柳氏的衣袖,指尖却有意无意划过绣品边缘,"妹妹许是累着了,我前日还见她房里的灯熬到三更天——"
"累?"柳氏"啪"地甩了帕子,"苏府的庶女也配喊累?
你生母去得早,我这个继母原该多教导你,可你倒好,连祭典的绣活都敷衍!"她抓起绣品抖开,断丝处的紫斑在晨光里格外刺眼,"你说,是不是故意要让周氏在地下蒙羞?"
苏婉儿膝盖一弯跪在青砖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是婉儿疏忽,求大夫人责罚。"她眼角余光瞥见柳氏指尖微微发颤——那是她得意时的惯常动作;苏若柔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腕上的翡翠镯子硌得皮肤发白。
"罚?"柳氏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今日未时三刻前,你得重新绣好这幡。
若再出差池..."她拖长了声音,"祠堂的门槛,你这辈子都别想跨进去。"
"是。"苏婉儿应得极顺,仿佛真被吓破了胆。
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下,她才扶着案几站起,袖中藏着的断丝扎得手腕生疼。
小环忙扶住她:"姑娘,这可怎么赶?
您从前绣半幅都要三日,如今半日..."
"去膳房要碗参汤。"苏婉儿摸了摸发烫的额头,目光扫过窗外的老槐树——李嬷嬷每日未时会去后园晒药,她得赶在那之前,把断丝给嬷嬷瞧。
柳氏以为她会慌,可她偏要让这算计,变成扎回对方心口的针。
"小环。"她突然低笑一声,眼底寒芒渐起,"把我妆匣里那支螺子黛拿出来。"
日头爬到中天时,苏婉儿攥着袖中那截断丝,带着小环往后园去了。
李嬷嬷的药庐在青竹丛后,竹帘半卷,晒着的陈皮、茯苓在竹匾里泛着暖黄。
老人正弯腰拾捡掉落的枸杞,银白的发髻松松挽着,靛青粗布衫洗得发白。
听见脚步声,她直起腰,眼角的皱纹先堆成了笑:"婉儿丫头,可是又来讨枇杷膏?"
"嬷嬷。"苏婉儿快走两步,攥着断丝的手微微发颤,"您帮我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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